12点到了,援军竟仍未有任何动静。
再次拿起电话。
这次高建白的“限度”,已经放到了“一小部兵力”。
多多少少援一下吧,把这里异常危急的局势缓解一下再说。
对方似乎被打动了,答应派两个连来支援,不过说要到明天早上4点才能来。
9月24日,早上4点,没有任何意外,两个连根本没露面。
高建白忍无可忍,拿着二战区给他的回电命令就去找那个联络官。
把命令往桌上啪的一摔。
二战区的命令,白纸黑字,写着是当天6点,配合八路军从团城口出击,怎么你们能说变就变,而且变了这么多次,哪有像你们这样指挥打仗的。
高建白很自然地就想到,这一定是下面的晋军贪生怕死,故意违背二战区命令,座视自己这样的“客军”牺牲而不救,因此怒不可遏,说的话也很不客气。
你要负“贻误战机”的责任,全国民众的眼光都集中在平型关,你不要做民族的罪人!
这个大帽子往上一扣,联络官变得脸色煞白。
等他把上级命令拿出来,高建白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写着:“非有阎长官电话,不得出击”。
原来“贻误战机”的是“阎长官”本人!
高桂滋的第17军和其它“客军”一样,都是在帮晋绥军保卫山西,这种时候,老阎的心无论如何不至于歹到只想牺牲友军,保存自己的地步,要不然,也不会让李服膺人头落地了,他之所以迟迟不派预备队出击,非“不为”,而是“不能”。
归根结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击,总以为再等一等就是好的,同时也以为高桂滋的部队是块海绵,只要挤,就能出水,所以宁愿拿些假消息来搪垫,“哄”对方能撑多久就多久。
真是无语了。
联络官比老阎还厚道点,因为离战场较近,知道第17军确实已接近山穷水尽的程度,说那两个连还是我调来给你们用的,不过全系新兵,仅能聊以“壮士气”而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旅长再发火也没用,只得重回指挥所。
9月24日这一天,团城口之战已进入残酷阶段,粟饭联队自己也称“战况进展困难,战斗激烈”。
见无法从正面攻克团城口,粟饭联队便转向附近晋军据守的一块高地,一打,高地就被打下来了。
在这之前,高地其实已被晋军丢过一次,是由高建白收复过来的,没想交到晋军手里后又丢了。
这个高地还不能不在乎,它直接影响到团城口能否固守。
此时大雨如注,高建白组织敢死队,前仆后继,冒雨从粟饭联队手里再次夺回了高地。
五十多人的敢死队,幸存下来的只有十一人。
到底什么时候,援兵才能到呢。
会到的,只不过因雨要推迟,等雨稍停后,晚上8点方能出击。
高建白和他的官兵们都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我们这么多天来在雨中鏖战,你们晋军遇到雨难道还不会走道了?究竟要什么样风和日丽的天气,才肯屈尊出来遛一圈呢。
没有例外,到了晚上8点还是看不到人。
说是时间又改了,由于“预备队行军疲劳”,改为9月25日凌晨4点。
大家悲愤到了极点,算起来,这已是第五次更改出击时间了。“疲劳”、“疲劳”,这预备队前面就没怎么打过仗,何“疲”之有。
不仅是旅长高建白,作为军长的高桂滋同样急得要跳楼。
(1022)
第17军的预备队已全部顶了上去,到实在无法可想的时候,连数十个骑兵也被他搜罗出来,骑兵当步兵用,送到前线去顶缺,至此,手中再也无兵可派了。
求援电报雪片似的发,在最后一封电报中,甚至说出了“最后哀鸣,伏维矜鉴”这样的话,差不多就是以军长身份,趴在地上痛哭着求情了:求求你们,派点援军过来吧。
可是指挥部的回电还是那句重复的废话:已饬郭军(即预备队)出击。
高桂滋坐不住了。
当天他亲自来到前线督战,随同的还有第二战区的两名高级参谋以及《大公报》记者。
高桂滋的意思很明白,不管是高参还是记者,你们都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我真的没撒谎,前线确实已到不堪境地了。
记者一来就被吓一跳,他看到守军所谓的战壕,其实只是一些在石山上挖的临时掩体,日军一发炮弹过来,这边的官兵就算不被炮弹击中,也会被石头砸倒。
战壕里堆满尸体,守军非死即伤,阵地上能打仗的人已越来越少。
此情此景,两个高参亦觉无颜以对,答应马上催要援兵。
听高参回去一讲,原先认为“客军”是在“打一板子叫十声”的指挥部大佬们终于意识到,这回高桂滋可能是真的顶不住了。
如果不指望预备队,当然还可以从别的地方调援兵,可是团城口战端一开,平型关全线大叫,都说自己跟鬼子粘上了,抽不出多余力量来增援,即算杨爱源和孙楚的主力部队也是如此。
给人的印象,倒好象是全线都顶不住了。
傅作义此时已应阎锡山电召来到平型关,听着眉头也不由皱成了一堆。
在到山西之前,傅作义就清楚,一旦自己离开,绥远极难守住,但作为一个有全局战略眼光的将师,他更清楚,山西不保,绥远岂能独存,因此没有犹豫就来了。
来了以后,老阎却又对他不放心,生怕后者名声太响,把自己尚能掌握的晋军都控制过去,所以竟然让他与杨爱源联合指挥平型关战役。
杨爱源何等材料,能与傅大将军并列?于是,联合联合,最后就联成了一团稀泥。
傅作义是主张抓住战机,赶快从团城口方向出击的,可是杨爱源听他那个军师“孙神经”的话,始终不愿抽出兵力出击或援救高桂滋。
杨爱源不肯出人,自己的绥军又不在身边,傅作义不是神仙,能指盼的也唯有预备队。
可是预备队却如海市蜃楼,永远看得见,摸不着。
老阎真的把战场当成了生意场,手中捏着一把钱始终不肯投进去,只是瞪大着眼珠,看屏幕上曲线不断来回升降。
他认为,高桂滋还能耗,再耗一会,把鬼子拖得没力了,出击才能更有把握。
由8点改到第二天凌晨,让傅作义都觉得难以启齿,因为在此之前,他已通知八路军总指挥朱德,要求林彪在那个时段同时发起攻击。
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再电朱德总指挥,要求推迟一天出击。
朱德那边收到后联络林彪,可是115师的报务员已经关掉电台要出发了,总部赶紧派通信员飞奔前去,口头通知。
战场不是儿戏。林彪自然也对这种糟糕的指挥颇有怨言,在事后的总结中,他说晋军这种打法和配合,不是差,而是“太差了”。
明明自定的出击计划,可是自己却不能遵守。你打,他旁观,“时常吹牛说要决战”,但却“决而不战”,就算打,也极不坚决。
久经战阵的林彪可谓一针见血,道出了晋军老大阎锡山的弊病所在。
(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