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居庸关前的血战,又有好几个山头失去了,而这对防守来说显然是极为不利的。
要想多守哪怕半日,惟一的办法,只能冀望于“回光返照”,把那几个山头再夺回来。
汤恩伯问王仲廉还能集中多少人马。
王仲廉本人就在居庸关的山洞里直接指挥作战,实在没地方坐下来,只好弄了一节火车车厢临时代替。由于屡次上阵督战,身为师长的他也曾经被日军的炮弹削过头皮,若不是脑袋上顶着个钢盔,几性命不保。
他的师原本有两旅四团,但打到现在,满打满算,连一个团都没有了。
师长反过来问军长,还能不能再派点人过来。
现在的怀来城里,连预备队都派出去了,哪还有什么能打仗的人。
汤恩伯默默无语,把怀来城的最后一个兵都搜罗出来,交给了王仲廉,里面就包括他的卫兵和勤务兵。
王仲廉终于凑够了一个团,所有勤杂人员、伙夫、马夫都在里面。
当天晚上,王仲廉带着这些人发动反攻,又夺回了三个山头。
这时汤恩伯的身边仅有两个传令兵跟从,成了标准的光杆总指挥。得悉反攻得手的消息,他惟有苦笑自嘲:不想残兵亦能镇守居庸关!
据说汤恩伯曾亲自到居庸关前线去过一次,去了以后,对着手下那些已被耗得接近油尽灯枯的子弟兵,他无言以对。
嗫嚅半天,只有一句:我们要好好地打呀!
然后就难过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居庸关正面虽然守住了,但侧面却出了问题。
与汤恩伯相比,作为进攻方的板垣要轻松多了,毕竟前者要防的是一个面,而他只需要攻击选定的任意一个点。
板垣选的这个点,叫做骡子圈,守军是刚刚增援过来的李仙洲第21师。
李仙洲(黄埔1期)曾参加过东征,军事素质还不错,但他那个师是由杂牌刚刚改编过来的,战斗力还未完全形成,又刚刚进入阵地,根本不是板垣师团的对手,所以一触即破。
得知骡子圈被突破,汤恩伯大惊失色。
经过日本陆士的系统教育,他对日军惯用战术再熟悉不过,板垣“校友”下面会用什么招,心里已经十分有数。
两个字:迂回,迂回,还是迂回。
通过骡子圈,板垣很可能会从侧面包抄,迂回到你后面去,那样比正面突破的杀伤力还要大。
放在板垣这个位置上,他可做出的迂回动作可小可大,小者抄袭怀来,大者包围张家口。
无论哪一个,咬准的都是你的咽喉部位。
急电,急电,这回不光是给老蒋的,阎和傅也各收到了一封。
按照战区划分,这时的平绥路以东方向,是为二战区。阎锡山是战区司令长官,负总责,下面再设第7集团军,总司令是傅作义,汤恩伯是前敌总指挥。
汤恩伯内心里最希望傅作义亲自来救。
大家都是战将,能不能打,都得比战绩,傅作义因为绥远抗战而声名鹊起,那是要攻攻得上,要守守得住,自然是最佳人选。
但是傅大将军一时来不了。
他的顾虑却是刘汝明。
此时的刘汝明,虽已被授以第7集团军“副总司令”一职,但仍然心猿意马,态度不明。
万一我们都到了居庸关,鬼子从张家口绕过来,把门一关,不全给一网打尽了?
刘汝明为什么不肯一道上呢,其实说白了,还不就是想保他的察省地盘。
因此之故,傅作义的当务之急,还不是援汤,而是赶鸭子上架,把刘汝明弄到战车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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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拿出了方略,那就是“树榜样”,你不打我来打,让你看看,如果打的话,地盘只会多不会少。
绥军主力兵发察北。
但这样一来,绥军暂时就无法直接增援汤恩伯了。因为对于傅作义来说,这时候最忌分兵,如果把部队零打碎敲,分割使用,结果很可能既救不了汤恩伯,察北也拿不下来。
欲取察北,就要把绥军握成一个拳头,如此打出去才有力量
派援的任务留给了坐镇山西太原的阎锡山,后者紧急征调陈长捷师赴援。
调往居庸关之前,陈长捷尚在干着工头的活,带着他那个师丁丁当当地在雁北修工事哩。
在晋绥军将帅中,陈长捷(保定7期)属于古怪和不合群类型的,平时喜欢较真和捉摸事,而他较真和捉摸的通常又只有一样,那就是打仗。
此人乍看文质彬彬,似乎很难把他与打仗联系到一起,但是我们从宝山守卫战中的那个“眼镜”姚子青身上已经看到,这种书生模样的人,往往还最能打。
在下不才,孤陋寡闻,但在我看过的几乎所有抗战回忆录中,以陈长捷写的文章予我印象最为深刻,一看,你就会明白,这人就是一个指挥大兵团作战的料,思路异常清晰,视野十分开阔,而且常有较为深刻的见解蕴藏其中。
真的,他的记述是可以作为军校指挥学专业教材的,我以为。
这是一个难得的军事天才,不仅是人才。
可惜,在吾国的环境之下,天才这个名字往往就意味着悲剧的开始。
光会打仗,怎么行呢。
说起打仗,傅作义亦十分了得,傅陈二人后来也惺惺相惜,可傅能在绥远打下一片天,成为一方小诸侯,那就不光是一个会打仗就能框范住的,其间的奥妙多了去。
可陈长捷除了擅长打仗以外,几乎就是一个“呆子”,平时既不会看上司脸色,又不会逢场作戏,虽有突出的军事干长,却显得锋芒毕露,在庸禄成风的晋军将领中,几如异类怪物一般。
自然,陈长捷这样的伙计就是再能干,也不会讨阎老板的喜,因为后者平时喜欢的,就是一群成天围着他转的“乖孩子”。
于是,最不讨喜的,便被老阎“借”了出去。不过,能以这样的方式“借”到汤恩伯手里,也算汤氏之福,因为陈长捷才是真正能帮上他忙的。
陈长捷的师,可名之为“工兵师”,部队里锄头钉钯倒是很多,唯独缺的是战时装备,但他的实际战斗力,却是晋军中的翘楚,比晋军其它部队都要高出老大一截,即便威猛如绥军各部,也鲜有可匹敌者,只是老阎不识宝,一直不予重用罢了。
本来陈长捷可全师迅速开上前线,但是没想到半路却多出了个设卡的,那就是张家口的刘汝明。
前面已经打得火星直冒,那么危急了,这个糊涂蛋竟然还秉持着先前的思维,就像对待汤恩伯一样,横竖不让你通过。
要到居庸关,从张家口走最近,又不可能自己人先打起来。无奈之下,陈长捷只能选择晚上偷偷“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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