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陕北的毛泽东甚至称这是国民党在对外问题上“第一次正确的宣言”,而当时尚被关在监狱里的“七君子”也称赞演讲把大伙拧成了一股绳(“全国人心,团结愈固,朝野步骤,齐一无间”)。
从讲台上下来,老蒋马上捎话给宋哲元,告诉他:大战则小安,小战则苛安,不战则不安。
这句话再好不过地阐述了老蒋自绥远之战以来的对日战略,即以“战”的手段达到“安”的目的,以“不怕牺牲”击退“不敢牺牲”。说到底,如果这时候能够不战,他还是不想战的,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战仍然是一种姿态,或者是策略。
意识到宋哲元对与日谈判可能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老蒋又在电报中回顾了当年的教训。
他说的是“一二八”淞沪会战。
开战前,本来已经和日方达成了和解,在限定的四十八小时内,就把书面答复书送到了日本领事馆,同意了他们的全部要求。可是他们怎么回复我们呢。
照样进攻。
可见,日本人是不重信义的,在他们这帮人眼里,“一切条约皆不足为凭”,合同不过是一张废纸,可以任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可是我们吃了亏以后才得到的“实际之经验”啊,所以你寄希望于谈判是错误的,我们不可能做到以谈达和,唯一的办法只是以战促安。
当天,何应钦也如影相随,发来电报提醒宋哲元,日军正在大举进兵,北平城有随时被攻占的可能。
你千万别再在所谓的“政治谈判”中耽误时间和工夫了,快点做军事准备吧,三个地方,北平、南苑、宛平,都是要命的所在,要加紧构筑工事,集结兵力,作持久抵抗的打算。
其时,宋哲元在天津的日子非常难过。
老蒋在座谈会的讲话中曾点了一句:从现在开始,谁如果敢“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民族的千古罪人”。
这话说得已经重得不能再重了,而话中也是有所指的。
对于处于华北前沿的宋哲元来说,即使本人愿冒天下之大韪,背着“民族罪人”的重负去签字,也不一定真能避战求和。
老蒋不是说了吗,“一二八”淞沪会战的教训就在眼前,到时候,日军一手拿着签过字的协定,一手照样可能朝你开枪。
这是一个赌局,其中有一个结果就是输得精光,不仅丢掉华北,个人也会落下千秋骂名。
依其个性来说,宋哲元是无论如何不愿尝试的,可是他的做法却完全背道而弛。
他让张自忠去答复天津驻屯军参谋长桥本群,表示自己将亲自出面道歉。除此之外,那个“责任者营长”,他也一定会在两三天内对其进行处分。
只有两条算是与日方要求不符。一个,由张自忠师驻防北平,改为由宋哲元的直属卫队负责,另外一个,则是没有提及罢免冯治安等主战要人。
但后面这两条,张自忠却没法说什么。
(843)
他可以要求冯治安下来,由自己担任守城之责,但宋哲元要是亲自上,你总没有办法连“主公”都要取而代之吧。
至于冯治安,大家都是兄弟,曾有过命的交情,“罢免”一说也只能由日本人来说,他张自忠也不能抢在前面。
倒是宋哲元“主动道歉”的表示,令张自忠都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宋哲元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对于这种“丢面子”的事向不肯为,所以上次才有让秦德纯代替他道歉一节。
宋哲元这回不仅答应亲自当面道歉,还拉上了张自忠一起去!
见到香月后,宋哲元向对方表示了“敬意和问候”,这也就算道歉了,都什么年代了,早已没了负荆请罪这一说。
回来之后,宋哲元逢人就说,这下好了,我们和香月谈得非常成功,“和平解决”已无问题。
不知内情的还真以为中日双方谈得其乐融融呢,哪里知道日本人的刀已架在了宋哲元的脖子上,就等他答是或否了。
这是7月18日的事,第二天,即7月19日凌晨7点半,宋哲元“失踪”了。
一问,到北平去了。
正式理由是:为了让部下遵守“协定”,必须去一趟北平。
等到要你签字了,你一声招呼不打地走了,去监督部下履行连字都没签的“协定”?
这话骗鬼都不信。
宋哲元不过是玩了一招金蝉脱壳,成功逃出天津城而已。
他曾给在保定的熊斌打电话,话里就透露“在天津不能有明白的表示”。连说话都不自由了,可想而知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
实际上,早在7月16日,即老蒋发表庐山谈话的前一天,他已经在北平局部作战计划的基础上,偷偷地下达了“作战预先号令”。
当时酒井旅团已到达密云,宋哲元又不是傻子,眼瞅着关东军从长城外千里迢迢赶过来,他们来干什么,总不是为了到北平郊外旅行观光吧。
接到秘令的是冯治安。但是在发令后,宋哲元还是不放心,生怕冯治安有什么闪失。毕竟这件事情太重大了。冯治安勇则勇矣,就怕很多关系他摆不平。
但是在天津,宋哲元既不能作“明白的表示”,当然就身不由己。如此,自己都快要成为任人摆布的泥塑木偶了,又如何遥控指挥别人,甚至全局。
所以,他一定要跑出去,而且一定要跑得不动声色,让周围的人都浑然不觉。
宋哲元一跑,香月的要求就没了着落。
没了“大头儿”,还有“二头儿”,气急败坏的香月盯上了张自忠,准备扶后者上马。
晚上11点半。
香月和张自忠在张允荣的家碰面。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张允荣是张自忠的七个把兄弟之一,日后却成了大汉奸,可想而知,有这样的“兄弟”一天到晚在身边转悠,会怎样影响张自忠的想法。
(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