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4日,天津驻屯军参谋专田找到宋哲元,提出了七项要求,除了“取缔排日运动”这些老生常谈之外,还包含了另外一个实质性要求。
那就是,北平城内的29军必须撤出城外,城里面看家的换成保安队。
这基本相当于“秦松协定”中提出的“宛平模式”,只不过宛平变成了北平。
正等着香月“报之以诚”的宋哲元吃惊不小,仿佛一下子从自己编织的梦境中被震醒过来。
北平是“品字阵”的中心部位,绝非宛平可比,如果冯治安的正规军队都撤出城外,靠区区保安队如何能守得住城池,这样做,不等于把一座北平城给直接交代了吗。
可想而知,这样离谱的要求,宋哲元绝不可能答应。
不答应,那就再谈判。
事实上,关于争端的解决,双方已有“秦松协定”,照那个做就行,为什么还要重新谈判呢?
然而谈判的人还是去了:张自忠和齐燮元。
谈下来的结果,却比“秦松协定”和“七项要求”的总和加起来还要苛刻。
你不是不愿意让保安队负责北平城防吗,那好,就让张自忠与冯治安调换,由前者的部队转而接管北平城防好了。
日本人提出这一条款真是煞费苦心。此可谓一箭双雕,既抬高了主和的张自忠,又挤走了主战的冯治安,如此一来,北平由“亲”自己的中国部队驻守,拿下这座城池岂非易如探囊取物一般。
接下来,又列举了立即撤兵、取缔抗日分子、处罚卢沟桥营长(指金振中)等各项。
当然,日方还留了一个让张自忠格外有“面子”的环节。
本来要宋哲元出面道歉的,但经过张自忠“竭力争取”,改由秦德纯代表道歉。
谈判结果往面前一放,宋哲元立刻陷入了困境。
他这才领悟到何应钦提醒的那句话,什么叫天津城“遍布日军”,这地方实在不应该来啊。
此时的天津,早已是群奸毕集。
作为天津市长的张自忠,身边七个把兄弟,如齐燮元、张壁、张允荣、潘毓桂之流,几乎无不“亲日”。张自忠本人虽是一个出色的武将,但因“战而优”冒冒失失进入仕途后,则明显缺乏政治智慧,给这些小人一包围,脑子早就变得晕晕乎乎,不知东南西北了。
在他眼里,宋哲元其才其德,哪堪重任,还跟日本人打交道呢,一边去吧,这些事情,只有我张某人才能办得到,办得好。
用不着张自忠亲自出马,那七个把兄弟就争先恐后跑到宋哲元面前向他施加压力,无非是说如果不应允,日军就会如何如何,你姓宋的就可能如何如何。
宋哲元对“张兄弟”完全失望了。
原以为可恃之为依靠的天津城,竟然变成了危险之城,连自家的人身安全都堪虞了,真是“不识天津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城中”啊。
想跑,跑不掉。答应,不愿意。怎么办呢?
无可奈何之下,宋哲元又想到了老办法。
拖。
这样吧,对于日本人的这几个要求,我从原则上不反对,但是全部做到,需要做一些准备,所以能不能“延缓执行”呢。
然而此时,能不能拖,已不取决于他的意愿,而取决于日军大部队推进的速度。
第二天,7月15日。
日本国内的18 个飞行中队,组成临时航空集团,飞过山海关,向天津附近集结。加上此前关东军出动的6个飞行中队,总计出动24个中队,战机222架。
第三天,7月16日。
关东军独立混成第1旅团(酒井旅团)通过古北口,抵达北平对面的密云。酒井旅团是一个机械化旅团,含轻战车2个中队,轻装甲车1个中队,气焰张狂得很。
香月掐指一算,要照这样的推进速度,3天之后,也就是到7月19日,关东军和朝鲜军即可全部到位,而在华北全面作战的机会也就到了。
宋哲元你不是想拖吗,我让你拖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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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月要宋哲元限时表态,他把最后期限定下来,就是7月19日,到时如果宋哲元不肯签字,就停止“现地交涉”,对29军发动“讨伐”。
作为对宋哲元企图“拖延”的“惩罚”,香月又提起笔,加上几条更狠的。
首曰罚人,拿主战方的首要人物开刀。
宋哲元和稀泥,玩滑头,所以要正式道歉,再别拿什么秦德纯之类来蒙事了。
冯治安主战,罪莫大焉,处死都便宜他了,故且先免他的师长一职。
次曰谋势,解决攻占卢沟桥的侧背之患。
当时何基沣旅有一个团驻扎在北京西郊的八宝山附近,此地与宛平和丰台成三地三角,既可援助宛平,又可进袭丰台,还能在日军一旦占领卢沟铁桥时,与宛平守军成夹击之势。
香月让宋哲元把这个团撤走。
这个日本人到现在还没忘了“秦松协定”,不过他记得的都是对他有利的,防共亲日这些,至于“撤军”云云早就被他抛于脑后了。
他把“秦松协定”中要求中方的条件全都一古脑拎出来,然后让宋哲元签字。真是欺人太甚!
香月的方案出来后,连夜报送东京待批。
这一天,有很多人同样睡不着觉。
在此之前,老蒋与幕僚们反复商讨,终于确定了一个两手出击的战略。
连日来,他在庐山不断挥舞令旗,除发布军事征用令外,又以陆海空三军总司令的名义号令全军,准备在万不得已时,不惜对日一战,放手搏它一下。不过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是“应战不求战”,能局部解决而不扩大,那是再好不过了。
手下两个部门,外交部和国研所,一明一暗,都在通过不同的途径,寻求能够和平解决争端。
在事变刚刚爆发时,外交部就向日本大使馆提出了严重口头抗议,可是你抗你的,日本人睬都不睬。
眼见局势越来越严重,新任外长王宠惠不得不亲自出马,敦请英美等国出面调停。人家倒是愿意做这个和事佬,毕竟华北如果打起来,他们的利益多多少少也得受损。
谁知日本政府见状,啪地把门一关。
谁都别想来做这个和事佬,中日之间的事,任谁都别想来瞎搀和!
英美不行,还有苏联。
王宠惠飞赴上海,找到苏联大使鲍格莫洛夫,希望能与苏联缔结条约。
是那个互不侵犯条约吗?
非也,是互助条约。
前面我们说过,一个互助,一个互不侵犯,看看只差三个字,那来去大了。
鲍格莫洛夫一口拒绝。
“互不侵犯”可以,“互助”不行,这个条约一签,苏联是必然要参战的,你们这样做,就意味着要把我们苏联推到前线去。无论如何不可以。
在老蒋看来,“互不侵犯”远水解不得近渴,只得作罢。
到这个时候,似乎任何外交手段都无济于事了。
国研所带回一个新的消息,又给众人点燃了一点希望的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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