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蒋郑重地告诉有吉,如果华北“发生事故”,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第二天,广田根据谈话内容,向土肥原发去电令,要求“华北工作”采取“轻度自治”:蒋介石在“广田三原则”上已经软了下来,说可以商量,这个敏感时候,你千万别在北平那里搞得过猛,以免把好事给搅黄了。
同时,他还授以机宜,让土肥原一开始不要胃口太大,别整天想着要把华北和山东都一口吞下,可以先从冀察两省开始,慢慢吃,别着急。
土肥原只好“避”重就“轻”,避开宋哲元和韩复榘,跑到天津找殷汝耕去了。
此前冀东的派驻专员,除了殷汝耕,还有一个唐山的陶尚铭,后者曾做过张学良的日文秘书。由于陶尚铭不肯附从于日本人,结果遭到日方和殷汝耕的联合排斥,只得辞职走人。他一走,冀东大权尽操于殷汝耕一人之手。
几天后,殷汝耕降下青天白日,重升五色旗,在华北第一个搞起了“自治”政府。
冀东“自治”的实现,使土肥原立刻又兴奋起来。
领导就是比咱聪明,说要一点点来,果然就见了成效。
第一波“华北自治”刚刚退潮,马上又扑上来一个小浪,土肥原做特务的本事,果非板垣辈能比。
老蒋的神经又紧张起来,他必须拿出新的应对之策。
单靠宋哲元,恐怕真的“维持”不住,看来还是得像“河北事件”以前那样,再派一位大员去华北坐镇,重建中央权威。
派谁去呢?
黄郛肯定不行。他此时身体已极差,再不能帮自己的义弟“尝甘苦”了,同时他也深知,如果自己不在,政整会这样充斥着各类“日本通”的临时机构,很可能走向反面——果然,除殷汝耕之外,王克敏、李择一、殷同等人后来都排着队做了汉奸。
既不能为我所制,岂能为倭所用,在多田骏上任的当天,黄郛即密电老蒋,要求速下决心,结束北平政整会。
一个星期后,行政院发布命令,正式撤消了政整会。
与政整会相比,北平军分会则是另一码事,在何应钦走后,这个机构实际上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于是,老蒋也发个命令,宣告军分会寿终正寝。
两个机构没了,一个原先的负责人不能去,老蒋便盯住了另外一个负责人。
这个人自然还是何应钦。
可是何应钦再也不肯去北平了。
老蒋先是“晓以大义”,在无效之后破口大骂,甚至对何应钦说,不就是让你去北平出趟差吗,有那么可怕?你要是这么怕死,就不用再当军人了!
何应钦却偏偏来了犟脾气:不当就不当,打死也不去。
这下老蒋倒真的没了办法。他也知道何应钦不去有不去的道理。
咱们抛开被骂成“卖国贼”这一节不说,现在华北不光是对付日本人的问题,平地又跳出了一个宋哲元,那人占山为王的心也很重,不比日本人好打发,自己这么一个光杆司令过去,肯定是凶多吉少啊。
如果说“河北事件”前后的北平,对何应钦来说是龙潭虎穴的话,现在就等于是龙潭虎穴的平方了(“事态变化,殊难逆料”)。
老蒋正在想办法准备再哄一下,华北忽然风云突变,第二波大浪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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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次的“华北自治”已经缩小了范围,成了“冀察自治”,可来势比第一波还要猛,因为在后面掀浪头的,不光土肥原,还有日本政府,不光日本政府,还有——宋哲元。
日本政府认为老蒋出尔反尔,刚刚还说你个人同意“广田三原则”,大家要坐下来谈的,转过脸就反攻倒算,竟然要拿“我们的殷汝耕”是问了。
告诉你,我们认为殷汝耕做得不错,是华北与“满洲国”合作的好榜样,如果你要逮捕的话,我们日本政府决不会答应。
话音刚落,天津驻屯军就占领了天津车站和机场,这回看样子真有要动武的心了。
宋哲元的反应尤其让人瞪目结舌。
在任命何应钦为行政院驻北平办事长官的同时,老蒋对宋哲元也做了考虑,让他当冀察绥靖主任。
宋哲元却两次发来电报,要把这个刚刚拿到手的官帽给辞掉。
土肥原在旁边看得真切,大乐。
这回好,第一波时的障碍都自动消除:政府支持了,出兵不是没有可能;宋要权索位,正是可资利用的机会。
他再次向宋哲元发出通牒:冀察两省先“自治”,最迟30日表态。
接到通牒后,宋哲元给老蒋发来一份电报。
这份电报的内容很隐晦,他说现在啊,华北的形势真是复杂,大家也各说各的,有的说要“自决”,有的说要“自治”,我的看法嘛,“因势利导”,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最后,宋哲元让老蒋拿一个“慰民望定民心”的有效办法出来。
大家都不是傻瓜,看完这封电报,全明白了:某人已经准备跟南京政府一刀两断,敲开“自治”之门。那话里话外,竟然还有了借日人来胁迫中央的意味。
老蒋岂能看不出来。这第二波浪,看来是无论如何难以化解了。
此时的华北形势,可用三段论进行概括。
第一段:非常危险。
第二段:险恶万分。
第三段:朝不保夕。
一段比一段惊险,再不把何应钦弄到华北去,那里眼看着就再无任何指望了。
在讲道理无用,激将法无效的情况下,老蒋改用迂回侧击的办法,动员林森等元老反复去做何应钦的工作。
看到实在无法推,何应钦只好勉强答应,再赴北上走一遭。
老蒋也知道何应钦此行不易,可这种时候,除了何应钦,谁还有能力,或即算有能力,又愿意去华北干这趟差事呢。
临行前,他对何应钦北上的结果其实已有预感,交待给何应钦处置华北事务的几条原则中,就有这样一条:如果你能站得住脚是最好,倘若不行,就依照西南的样式,建立一个冀察政务委员会(简称“政委会”),让宋哲元做委员长。
反正无论如何,最低限度就是保住平津的领土主权,哪怕是由宋哲元掌控,在此之外,如果“日军仍进占平津”,那就没办法,“只有出于一战”了。
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12月3日,何应钦到达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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