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飞机毕竟不是汽车,飞行执照也不同于汽车执照,其间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更何况,当时的飞机还是个新生事物,无论是驾驶技术还是飞机本身的性能,都算不上成熟,报刊上经常有开着开着就起火燃烧乃至坠毁的新闻报道出来。别说中国人,就土生土长的法国人,也没几个敢染指这种高难技术的。
“飞机发烧友”翁照垣不但有这个胆量,还做得相当出色,到后来,连教官都放心让他一个人驾驶飞机去了。
要问飞行员最怕什么,无疑就是飞着飞着,机身出机械故障了。
因为那是在空中,不是在地面,没法立即抢修。这种情况下,什么资深、技术都没用,要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唯一的选择就是立即跳伞。
至于飞机,那就没法再管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很不幸,翁兄也遇到了这类倒霉事。
他也想跳伞,可是发现不能跳。因为飞机下面有民宅,他这么纵身一跳不要紧,失去控制的飞机可就只能往法国老百姓的房子里面钻了。
当然了,如果真的跳了伞,也没有人能够站出来指责他——飞机眼看就要完蛋,飞行员当然不能跟着一起去陪葬,这是常理常规,任何人都会这么做。
千钧一发之际,翁照垣做出了一个跟“任何人”都不一样的选择:冒险迫降。
幸运的是,老天照顾勇士和义人。飞机迫降成功了。
得知这一消息,法国人泪飞顿作倾盆雨。感动啊。
他们把翁照垣称作为“一个勇敢的中国人”。
说是说的翁照垣,其实我们所有中国人的脸上都有光。这就好比现在某游客跑到人家那里朝大街上吐口啖,罚的虽是他,一家子人却都得跟着蒙羞一样。
做事如此,说话也很刚直,这翁照垣似乎从来就没想过要给自己的嘴巴上安个闸。
对东北军,他不是有一点点看法,那是相当有看法。
你有枪在手里,为什么不打?那样就算败了,也不失军人本色!
他对少帅也直言不讳:“张学良不是有一个有坚强卓越修养的军人。”
评价就一句话:这哥们不过一少爷而已。
可想而知,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面对日军挑衅而不予以还击呢。
此时,蔡廷锴军长正在朋友家作客。
在接到日军已发动进攻的电话后,他并未感到吃惊,而是很从容地回答:按计划行事。
然后他放下电话,跟着朋友上楼,隔着窗户看到,闸北方向果然不断有一道道密集的枪火划过天空。
下楼。
总指挥蒋光鼐、警备司令戴戟已在楼下等候。
三人连车都不要,携手步行前往设在真如车站的临时总指挥部。
就好象一次饭后悠然的散步。
(184)
一千多年前,相邻的地方。
负责坐镇南京(建康)的谢安正在家里和宾客下棋。他的侄子、淝水之战总指挥谢玄派人送来一封信,谢安看了看,默不作声,随手往旁边一放,继续下棋。
所有的客人,下棋的,观战的,都坐不住了。大家本来就很纳闷,眼看前秦大兵压境,已经火烧眉毛了,谢老怎么还有闲心让人陪他下棋。要知道,兄弟们的脑袋可都拴一块,挂在这里呢。
很多人在心里嘀咕,这信可能不是什么好信,没准是前方吃了败仗,否则还不早宣布消息了。
受不了,心都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
有人忍不住了,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到了信的内容。
没事,说吧,我们还……挺得住。
谢安头也未抬,随口答道:“信上说,小孩子们在前线打赢了。”(“小儿辈大破贼”)
在确证这一消息后,众人疯狂了——除了谢安本人。
这位东晋第一人、神仙一样的人物照样神色不变,棋照下,茶照喝(舞是后来庆功时跳的),眼神中只有一如既往的从容和淡定。
所谓“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泰山崩于前而脸不变色,真名将良相之风也。
时人有言:安石(谢安字安石)不出,如苍生何!
信哉斯言。
“一支部队也是有气质和性格的,而这种气质和性格是和首任的军事主管有关,他的性格强悍,这支部队就强悍,就嗷嗷叫,部队就有了灵魂。”
——《亮剑》
因为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因为一切早已准备就绪。
因为一切早已置之度外。
从19路军的主帅悠然走向临时指挥部开始,这场战斗的气势就确定下来。
刚刚才有了点感觉的日军有麻烦了,在遭到19路军的强力殂击后,几乎寸步难行。
尽管如此,战斗依然是相当艰难和残酷的。
由于是城市巷战,人多了也没用,只能一个团一个营地上来防守,有时人数还没有正面进攻的日军多。
令人惊喜的是,战斗刚刚打响,19路军旁边就多出了一支援军。
何应钦何部长不是让直属宪兵团来和19路军换防吗?
宪兵团早就到了,本来和19路军说好第二天换防的,现在一看,怎么着,日本鬼子还真摸过来了,那还等什么,跟着19路军一起打吧。
丨警丨察管的是城市秩序,宪兵管的是军队秩序,虽然看上去好象差不多,可宪兵的战斗力明显要强。
19路军156旅第6团处于闸北最前沿。为确保该团防线,旅长翁照垣亲临一线进行指挥。
日本海军陆战队并非弱旅,一般而言,陆战队员的军事素质甚至还要好过普通的野战步兵。
他们枪法准,打起仗来也很凶狠。
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强力装备进行掩护,那就是坦克车。
这种坦克车是日本从英国进口的,型号为维克斯M-25轮式坦克。外表看起来跟个大甲虫差不多,其顶部装有圆形炮塔,有两挺重机枪可回旋扫射。
尖端武器来了。
此前,19路军经历的主要是北伐和中原大战这些国内战争。坦克这种东东,很多人看都没看见过(称之为“铁牛”),更不用说知道怎么防御了。
所以一开始吃了很多亏。
战斗打响后没多长时间,第6团就伤亡了三分之一,差不多都是拜这种巨型昆虫所赐。
(185)
一些阵地落入敌手,其中就包括天通庵车站。
我曾经去过上海多次,但从未见到过这个集厚重历史于一身的老车站。后来查资料,才知道早已拆除。
天通庵车站,是当年淞沪铁路伸进上海市内的一个重要站点。
那段城内铁路曾有“弄堂铁路”之称,现在则已被下面的地铁3号站代替了。
如果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盐泽应该还有机会笑一笑。可惜19路军事先打造的防线还是让日军露出了破绽。
早在战前,负责设置防御的78师师长区寿年就做出了一个判断,那就是一旦开战,淞沪铁路(即吴淞铁路)在市内的两个重要站点:上海北站和天通庵站将是双方争夺的焦点。
上海北站是这条铁路线的起点站,天通庵站则是该铁路的第二站,而要夺取上海北站,就必定要穿过包括宝山路在内的五条马路。
做出正确的判断之后,行动就比较简单了——
翁照垣旅在这五条马路的路口都部署了重兵,同时拉上铁丝网,设置街垒。
那街垒都是用沙袋里三层,外三层堆出来的,坚固得很,绝非一般“楼脆脆”能比。
可千万不要小看它们。在巴黎公社的最后时刻,公社战士就全靠这些东东跟十几万正规军斗了一个多月。
所以谢安下棋其实是很定心的,因为他知道,前方该安排的都安排了。
所以19路军的两个总教头也是很坦然的,因为他们明白,只要一切照计划行事,就没什么可怕的。
有区教头这样的爷爷在,再没天赋的孙子也能被培养成万夫莫开的国门。
当众耍了一通威风后,不可一世的坦克车终于在街垒面前露了怯。
在工事后面的中国守军暂时退却后,坦克却没法开过去。
原因在于这是轮式坦克车,下面不是履带,而是轮子。遇到障碍物,就得停下来,让后面的陆战队员们帮它搬东西。
要想把如此坚固的街垒彻底清除掉,可不是几分钟就能完成的事。看搬东西的在那里忙乎着,坦克车就只好在一边无所事事地干等。
战机稍纵即逝,胜利的天平很快倒向了另一边。
趁此机会,19路军不仅获得了重组队伍的时间,还就此看出了坦克车的弱点所在。
轮子就是它的弱点。
中国军队虽然第一次看见坦克车,但汽车还是见过的。打有轮子的坦克车,方法应该跟打汽车一样。
翁照垣把一些身手敏捷的广仔挑出来,组成了敢死队,埋伏在马路两旁的商店内。
日军打得兴起,丝毫没有察觉这些变化,而是继续向前隆隆推进。
商店,过了。子丨弹丨,来了。
坦克车一开过去,藏在商店内的敢死队突然杀出,一下子截断了步兵和坦克车的联系。
说实在的,人呆在坦克内并不好受。有座钢板罩在外面固然是觉得安全了,可视野小了,周围的情况很难看得清楚。
坦克车开着开着,忽然发觉不对劲,怎么只有前面打枪扔手榴弹,后面听不到动静?
往后一看,不得了,跟屁虫们已经被枪弹隔开了,想跟也跟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