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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兵权交接之后,蒙恬对将士们说了两次话,一次在幕府,一次在临行的郊亭道口。在幕府,蒙恬说的是:“诸位将军,九原大军是大秦的铁军,不是老夫的私家大军。蒙恬获罪,自有辨明之日,不能因此乱了大军阵脚。万里长城,万里防区,九原是中枢要害也。九原一乱,阴山大门洞开,匈奴铁骑立即会卷土重来!身为大将,诸位该当清楚这一大局。诸位切记:只要陛下神志尚在,老夫之冤终将大白!只要九原大军不乱,华夏国门坚如磐石!因老夫一己恩怨而乱国者,大秦臣民之败类也!”

在九原大道南下的十里郊亭,蒙恬接受了王离与将军们的饯行酒。临上刑车之时,蒙恬对一脸仇恨茫然的将士们说了一番话:“将士兄弟们,我等皆是老秦子弟,是秦国本土所生所养,身上流淌着老秦人的热血。数千年来,秦人从东方迁徙到西方,从农耕渔猎部族到草原农牧部族,再到诸侯秦国,再到天下战国,又到一统华夏之九州大邦,如此赫赫功业,乃老秦子弟的热血生命所浇灌,乃天下有为之士的热血生命所浇灌……蒙恬走了,不打紧。然则,你等要守在这里,钉在这里,不能离开一步。不管国中变局如何,只要万里长城在,只要九原大军在,大秦新政泰山不倒!”

听着阎乐禀报,看着书吏卷录,李斯良久无言。赵高一脸的轻蔑冷漠,全然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胡亥则惊愕万分,连连打起了酒嗝,想说想问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直到五更鸡鸣,还是李斯断然拍案,明白确定了后续方略,这场庆贺小宴才告完结。赵高对李斯谋划连连点头却又漫不经心,反倒是对阎乐着意抚慰褒奖了一番,临出门时拍着阎乐肩膀明白道:“后生可畏。回到咸阳,便是老夫女婿也!”阎乐顿时涕泪交流,扑拜在赵高脚下了。

次日,李斯与太子胡亥合署的返国书令颁下了。

三日之后,皇帝大巡狩行营仪仗轰隆隆开出了幽静萧疏的甘泉山,在宽阔的林荫驰道上浩荡铺开南下秦川了。沿途庶民相望风传,争睹皇帝大巡狩还国的人群络绎不绝地从泾水河谷向关中伸展着。关中老秦人皆知,皇帝大巡狩都是从函谷关归秦,这次却从九原直道经甘泉宫南下入咸阳,是第一次从老秦腹地归来。在老秦人的心目中,皇帝的行止都是有特定含义的,这次从北边直下关中腹地,也一定是基于谋国安民而选定的路径。多方揣测众说纷纭,最后的大众认定是:皇帝从甘泉宫沿泾水河谷再入郑国渠大道南下,定然是要巡视关中民生了;毕竟,自灭六国而定天下,皇帝马不停蹄车不歇道地奔波于天下,关照的都是山东臣民,对秦人,尤其对关中所剩无几的老秦人,却一次也没有亲临关照过,也该走这条道了!五月之后,关中老秦人风闻郎中令蒙毅“还祷山川”,便一直纷纷扰扰地议论着皇帝的病情,加之山东商旅带来的种种传闻,关中民心一直是阴晴无定。进入八月,关中秦人得闻皇帝行营已经从直道进入甘泉宫,心下顿时舒坦了许多——能在甘泉宫驻跸避暑,显然是天下无大事也!否则,以皇帝的勤政劳作之风,断不会安居养息。唯其如此,一闻皇帝行营南归,关中老秦人厚望于国忠君守法的古道热肠便骤然进发了。从泾水郑国渠的渠首开始,家家扶老携幼而来,三百里人潮汪洋不息,皇帝万岁的呐喊声震动山川。最终,虽没有一个人见到皇帝,关中老秦人还是自觉心安了许多。皇帝老了,皇帝病了,只要老秦臣民能为老皇帝祈福祷告踏歌起舞也就心满意足了,皇帝当真出来,人山人海的谁又能看见了?

老秦人没有料到,喜滋滋心情犹在,连番惊雷便当头炸开——

国府发丧,皇帝薨了!

皇帝曾下诏,皇长子扶苏自裁了!

皇帝曾下诏,大将军蒙恬死罪下狱了!

皇帝有遗诏,少皇子胡亥立为太子了!

少皇子胡亥即位,做秦二世皇帝了!

天下征发刑徒七十余万,要大修始皇帝陵墓了!

二世说先帝嫌咸阳宫狭小,要大大扩建阿房宫给先帝看了!

上卿兼领郎中令蒙毅被贬黜陇西领军,功勋望族蒙氏岌岌可危了!

中车府令赵高骤然擢升郎中令,并执“申明法令”之大权,侍中用事了!

陇西侯李信的十万大军不再屯卫咸阳,被调回陇西了!

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冯劫被莫名罢黜,形同囚居!

谁也不知其为何人何功的皇族大臣嬴德,骤然擢升为御史大夫了!

武成侯王翦的孙子王离由一个裨将,骤然擢升为三十万大军的九原统帅了!

丞相李斯开府令权大增,可以不经皇帝“制可”而直颁政令了!

二世胡亥要巡狩天下,示强立威了!

快马飞驰使者如梭,连番惊雷在九月深秋一阵阵炸开,关中老秦人蒙了,天下臣民都蒙了。无论是郡县官吏,无论是士子商旅,无论是市井乡野,无论是边陲腹地,无论是生机勃勃的秦政拥戴者还是隐没于山海的六国复辟者,举凡天下臣民,都在这接踵而来的巨大变异面前心惊肉跳,震惊莫名。人们不可思议,人们难测隐秘,人们惊骇莫名,人们感喟不及,人们无由评说,人们茫然无措。广袤九州,无垠四海,以郡县制第一次将诸侯分割的古老华夏连为一个有机整体的帝国天下,第一次出现了弥天漫地的大心盲。事实狰狞如斯,任何智慧都苍白得无以辨析了,任何洞察都闭塞得无以烛照了。始皇帝何其雄健,竟五十岁盛年而亡!始皇帝何其伟略矣,竟下得如此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诏书!长公子扶苏何其大才矣,竟莫名其妙地自裁了!大将军蒙恬何其雄武矣,竟能自甘下狱待死!少皇子胡亥何其平庸矣,竟能骤然登上皇帝大位!御史大夫冯劫何其忠直勋臣矣,竟能在二世即位大典上被骤然罢黜!嬴德何其老迈昏聩矣,竟能骤然位列三公而监政!赵高一个阉宦中车府令,竟能做统领皇帝政务的郎中令!还要执申明法令之权而侍中用事!关中宫殿台阁连绵不断,二世竟然嫌咸阳宫狭小!七十万刑徒云集骊山,丞相府不以为隐患,反以为消除复辟隐患!……

黑变白,白变黑。

天地大混沌了,人心大混沌了。

九州四海臣民在战国末世的一统潮流中锤炼出的所有铁则,所有常识,都惊天动地地大逆转了!天下口碑巍巍然的雄武勋臣,如山般一座座轰然崩塌了。天下皆为不齿的庸才饭袋,如突发之弩箭令人炫目地飞升了!显然大谬的政略决断,一道道煌煌颁行了!除了庶民们久久盼望的宽法缓征没有颁行新政令,一切都在九月这个沉甸甸谷穗入仓的时节神奇地飞旋着眼花缭乱地颠倒了。一时间,人们连“阴阳失序,乾坤错乱”这般话也不敢说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怀疑,世间还有没有阴阳乾坤这样的天地秩序与治世之道。笃信帝国法治的天下臣民困惑了,松动了。人们分明地看见了一种可能:一种微小而卑劣的渺渺物事,诡异且轻而易举地撬动了巍巍山岳般的新政帝国,庙堂构架已经倾斜得摇摇欲倒,帝国山河正在隐隐然滑向深渊。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在短短的夏秋之交发生的,迅雷不及掩耳,飓风不及举步,整个天下都陷入了巨大无边的梦魇……

汹汹天下之口,寂然失语了。

第一次,天下臣民对功业亘古未闻的始皇帝的国丧,麻木得没有了动静。最是遵奉国政的咸阳市井,连当年吕不韦死去时遍搭灵棚的哀伤祭奠都没有了。乡野没有了送别圣贤帝君的由衷野哭,都会没有了失却雄武天子的失魂悲怆。九州四海,官民一体,都被一种对未知的无形而狰狞的天命的莫名恐惧劫掠了……

这便是公元前210年的深秋时节,天下失语,帝国失魂。一代旷古大帝骤然留下的巨大权力真空,被一场发端于私欲的荒诞政变所填充,轰轰然前行的帝国新政倏忽大变异,华夏大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迷茫之中。

四、李赵胡各谋帝国法政离奇地变异

只有李斯赵高胡亥三人的心思,仍在亢奋地旋转着。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了雄心勃勃的谋划。李斯的信念在做摄政周公,自然谋划的是安定天下的大政长策。也就是说,二世新政如何发端,李斯得真正按照自家的主张拿出整体方略来。没有了目光如炬的始皇帝盯着自己,李斯轻松了许多,大展才具的雄心勃勃燃烧起来。然则,当李斯大笔落下时,笔端却再也没有了那种坚实酣畅的流淌喷发,自以为成算在胸的种种方略倏忽间缥缈起来了。骤然之间,李斯想不出在秉持秦法遵奉始皇帝之外,还能有如何创制新政的长策伟略。而若仅仅如此,自己岂非只能亦步亦趋地效法始皇帝?果真如此,这孜孜以求的如同“商鞅变法”一般的“李斯新政”的名号如何矗立得起?第一次,李斯有了一种独步天下而一筹莫展的空落落之感。再没有皇帝可以事先指点要害了,再没有群才济济一堂的会商激发了;执帝国大政而英才独断,这个念兹在兹的权力境界一朝在手,李斯才具反而不知流散到何处去了。走扶苏蒙恬的宽法缓征之路么?新倒是新,可李斯信誓旦旦地维护秦法秦政,又明白无误地反对扶苏政见,而今,李斯能掌掴自己么?冥思苦想竟日,李斯终归还是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声,天宽地阔,自己面前的路却只有一条也!

虽则如此,李斯还是将这件别人无法品咂个中滋味的大事,做得虎虎生气。二世胡亥的即位大典上,李斯当殿呈上了一卷《安国新政书》。亢奋得面色通红的胡亥稍事浏览一番,立即依赵高密嘱,当殿批下了三个字:“制曰可。”李斯要的便是这般形同摄政的尊严与权力,而不是始皇帝时期的当真审阅当真会商。大感欣慰之余,李斯捧书回到丞相府,立即开始了大肆铺排。

李斯的新政方略是十六个字:大尊皇帝,秉持秦法,整肃朝局,示强天下。

这十六个字,在李斯上书中化成了十件具体大事:

其一,以旷古大格局修建始皇帝陵墓,以彰显大秦法政之不朽功业。

其二,集天下刑徒七十万于骊山建墓,以消除刑徒被复辟势力利用之隐患。

其三,独尊始皇帝寝庙为帝者祖庙,大秦天子世代正祭。

其四,关中宫殿未尽者,以阿房宫为要,可扩建重起以宣秦之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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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第六部帝国烽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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