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张光辅说完，狄仁杰忙起身道：“明公深明大义，下官钦佩之至。”

张光辅摆了摆手，示意狄仁杰落座，继续说道：“本官向来容不得作奸犯科之事，狄刺史可莫受那些刁民的蒙蔽啊！”

“张右丞，”狄仁杰见张光辅话音不对，又站将起来，“百姓若无冤屈，怎会纠缠于官府？军士犯法是实，证据确凿，何来‘刁民’一说？”

“哈……哈……”张光辅大笑了两声，抬手劝慰道：“狄刺史莫要如此激动。豫州百姓谋逆在先，承蒙圣上法外开恩，赦免其罪，此乃昊天之德，他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张右丞……”

“再说了，官军效力于朝廷，为平息暴乱出生入死，纵有滋扰之事，也是人之常情，正所谓‘瑕不掩瑜’，狄刺史奉旨主政豫州，可要顾全大局啊！”

“哼！真是岂有此理！”狄仁杰涨红了脸，拂袖而去。

望着狄仁杰匆匆离去的背影，张光辅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

狄仁杰回到刺史府，想起张光辅那张丑恶而狰狞的嘴脸，既心生厌恶，又怒火中烧，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对付此等奸佞小人。

冥思苦想之际，司马来报，说张光辅的人又上门索取军粮了。

“来得正好！”狄仁杰一拍案桌，喝道：“传令至州衙及本州所属各县，凡无本刺史许可，一粒粮食、一钱银子也不得擅自拨付，如有违拗，本刺史定不轻饶！”

“狄刺史，这……”司马感到有些不妥。

“废话少说，狄某自有安排。若有半点差池，本刺史拿你是问！”

狄仁杰的命令一传下去，各级官员无不欢腾，谁愿意出钱出粮养这群祸害？如今刺史有令，大家自然找到了“挡箭牌”。

不过，这道命令可苦了张光辅。和平时期，军可一年无帅，却不可一日缺粮。眼看驻军的粮草消耗殆尽，张光辅坐不住了，只好亲自往刺史府跑一趟，直接找狄仁杰要粮。

狄仁杰似乎不擅待客之道，见张光辅进来，既不安排看座，也不传唤上茶，自顾自地翻看着案桌上堆积如山的状子。

张光辅脸拉得老长，见狄仁杰竟如此怠慢，怒气更甚，劈头盖脸地骂将起来：“狄怀英，你好大的胆子！本帅问你，驻军粮草何日补给？今天不给个说法，别怪本帅无情！”

狄仁杰见张光辅如此蛮横，索性置之不理，继续翻看着百姓诉冤的状子，只是翻页的手劲略微重了一些，发出一阵阵刷刷的声响。

“狄怀英！”张光辅见狄仁杰毫无反应，声调又提了一级，“你区区刺史，胆敢藐视主帅，成何体统！”

“张右丞，张节度，”狄仁杰终于吭声了，只是目光尚未离开诉状，“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张光辅怒气未消，又不知狄仁杰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便硬硬地回了一句：“但说无妨。”

“明公身负文昌右丞之职，缘何来到豫州？”

“狄怀英，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光辅隐隐地感觉到狄仁杰有些“不怀好意”，“本官奉神皇、圣上之命，率军勘乱而来！”

“何人为乱？”狄仁杰追问道。

“当然是李贞逆党！”

“哼！”狄仁杰突然握紧拳头，重重地捶在案桌上，只听“嘭”的一声，一只茶碗被震落，碎裂一地。狄仁杰站起身来，走到张光辅跟前，一字一顿地回敬道：“张右丞，下官以为，昔日乱河南者，惟李贞一人而已。可事到如今，一个李贞伏法，千万个李贞即将拔地而起！”

张光辅显然被狄仁杰的阵势吓了一跳，不由得略退一步，草草应道：“何出此言？”

“明公身居高位，是真不明白，还是佯装糊涂？你领兵三十万，奉命戡乱。豫州百姓得知官军到来，冒着生命危险出城相迎，可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对朝廷忠心可鉴！可你张光辅身为主帅，非但不体恤民情，反倒变本加厉，罗织罪名、陷害无辜在先，纵容军士恣意妄为在后。无辜受戕者尸横遍野，无端受辱者欲告无门。依你之见，非逼千万个李贞造反而何？”

在狄仁杰“连珠炮”似的责问之下，张光辅一时哑口无言。狄仁杰依旧不肯罢休，索性从案桌上抱起一堆冤状，扔到张光辅的面前，一字一顿地狠狠说道：“百姓之冤，恒河沙数，奸人之恶，罄竹难书。仁杰恨不得手握尚方斩马之剑，加于明公之颈，仁杰纵死亦无憾，虽死如归耳！”

“你……你……”张光辅一连后退了好几步，重重地座在椅子上，脸涨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狄仁杰见他如此狼狈，也感到多说无益，索性踱步而去，将张光辅一人晾在大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