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江南属于杨奇的那片天终于还是要坍塌了。或许,这江南半壁的主人从现在开始,就改姓孔了。
刘平山眼角的余光从杨奇阴沉激动的面孔上掠过,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躬身道:“江宁郡所属,但听郡王号令调遣,下官当事无巨细一一向郡王禀报。”
刘平山这算是代表江宁城这一级的地方官府向孔晟表示臣服了。他也算是杨奇这些年在江南的心腹之一,没想到他会第一个公开倒向孔晟背叛自己,杨奇心底愤怒滔天,目光喷火,怒视着刘平山。
刘平山微微垂下头去,回避着杨奇愤怒的目光。
刘平山心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江南道的天要变了,既然皇帝派来了孔晟,以郡王之尊号令江南山南两道,这本身就说明朝廷对杨奇有所猜忌。既然如此,老子又何必跟着你们杨家一条道走到黑?
长史焦晃心底微微叹息一声,也是垂下头去。
他与刘平山不同,刘平山虽然是江南道属下,但作为地方行政长官,自成一体,但他却是杨奇这个江南藩镇的属官,自然要追随杨奇到底。
孔晟轻笑一声:“刘郡守,孔某希望你言出即行,不要让我失望。”
刘平山轻轻道:“下官岂敢?!”
见拿下了刘平山,孔晟就扭头望向了脸色阴森扭曲的杨奇,似笑非笑道:“杨使君,本王有一事跟你商议。”
杨奇嘴角一抽,沉声道:“郡王言出法随,下官岂敢违抗?郡王有话但请赐教便是。”
杨奇话语中的某种怒火溢于言表了。
孔晟故作不知,笑笑:“这些年,中原大乱战火纷飞,但江南偏安一隅,生活安定富足……这江南拥兵三万,也可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王想亲自操练军马,待来日挥军北上,助朝廷平叛,不知杨使君以为然否?”
杨奇闻言差点按捺不住滔天的怒火,他心道孔晟你的吃相也太难看了,竟然直接要从老夫手里将军权夺走,你虽然号称节制江南山南两道,但这只是名义上而已,老夫才是真正的江南藩镇,你竟敢将老夫架空?
杨奇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江南所属兵马皆受朝廷一体调度,老夫这个江南道行军大总管,乃是陛下诏命册封,郡王何等尊贵,这种操演军马的苦差使,就不烦劳郡王了。”
孔晟知道杨奇自然不会甘心交出兵权,不仅仅是兵权,其实就是政-权也是一样。对此,孔晟早有防备和对策。他既然是单刀直入,就必然是有备而来,不可能打无把握之仗。
孔晟淡然一笑道:“本王总领山南江南两道,两道防御兵马自然也在本王的节制之内。这是本王的权限所在,也是职责所在,自然要当仁不让。”
杨奇嘴角一抽,脸色阴沉了下去,他这个时候陡然意识到,孔晟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看这架势,是摆明了要夺权来了。杨奇尽管心里早有防备,但还是感觉有些措手不及。
他心底的慌乱胜过愤怒。本来在他看来,无论如何孔晟都会看在女儿的份上,对自己对杨家留一线余地,可结果却并非如此。
杨奇无法也不能当面与孔晟叫板。他向一侧昂昂然站立着的神色微微有些愤愤不平的心腹爱将顾超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顾超心领神会,立即转身面向孔晟抱拳大声道:“启禀江宁郡王,末将以为,皇上诏命郡王总领山南江南两道,其意在于一体调度两道军事筹划,而不在于具体掌兵——至于操演兵马这些琐事小事,自当由末将等代劳。”
“末将及江南道数万将士在杨使君麾下效命,这些年牧马练兵随时准备挺进中原,为朝廷效力,请郡王放心,只要陛下一道旨意,吾等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别看顾超的话不卑不亢,但实际上绵里藏针、暗藏机锋。
顾超的意思是说,江南道兵马只听杨奇号令,别人不可能插手。而皇帝安排你这个江宁郡王总领两道只是面子上和大局上的节制,并不代表具体掌握兵权。至于说要挺进中原平叛,那也取决于皇帝的诏命调动,而不是江宁郡王的口令。
刘平山眉梢一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顾超的话多少有些以下犯上的味道,若是孔晟当场翻脸,恐怕顾超要吃些苦头。
但顾超却是有恃无恐,他料定孔晟新来江宁,毫无根基,他要想在江南掌权,没有下面的支持根本做不到。就以兵权来说,若没有杨奇和顾超的配合,不要说孔晟一个外来的名义上的江宁郡王,就是皇帝亲至,也未必能调动得了一兵一卒。
顾超认为孔晟不敢动他。
常规来看,的确如此,但奈何孔晟从来就不是一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也不能以常理来揣度。
第六百四十九章杀威棒(2)
杨奇眼眸中掠过一丝冷笑的光彩,但在表面上却是无动于衷。
杨奇心道,老夫经营江南十余载,早已将江南半壁尽数掌控在手,这数万兵马更是老夫亲手招募统率,顾超这些统兵之将都是老夫一手提拔,对老夫忠诚不二,你号称江宁郡王,总领江南山南两道,但要想在老夫的一亩三分地上指手画脚,哼,纯属痴人说梦!
顾超的话果然引起了一些部将在情绪上心理上的认同,还有两名军队将官虽然保持着沉默,但神色却与顾超有共同进退的波动迹象。
江宁郡守刘平山倒吸了一口了凉气。
作为江南道的文官之首,实际上刘平山比谁都清楚,杨奇手下这些将官是如何的团结对外,而对杨奇又是如何得狂热忠诚。
他心里不由叹了口气,暗暗抱怨孔晟还是年少急躁,太沉不住气。这要夺杨奇的军权,必须要徐徐图纸慢慢来,你突兀至此冷不丁就要接管军队,岂能不引起杨奇及麾下诸将的强烈反弹?
刘平山微微有些后悔,自己倒向孔晟的时机还是没有把握好,过于仓促了。
杨奇在江南可以说是势大根深,不是那么轻易能扳倒的。杨奇对于手里的权力珍视非常,即便是有皇帝的诏命,孔晟要想实现权力平稳过度,也不现实。本来刘平山以为孔晟会放长线钓大鱼,不成想孔晟却直截了当不给杨奇和自己留半点余地。
孔晟神色平静,静静地坐在大堂之上,没有任何异动。
他眼角的余光一一从顾超这些人身上掠过,一丝晒然的微笑由极轻微渐渐变得极浓烈,也是极不可捉摸。
堂上气氛沉闷,隐隐能听见众人有些急促和粗重的呼吸声。
孔晟突然淡淡道:“你是什么人?”
顾超心里暗暗冷笑,却还是施礼抱拳道:“末将江南道兵马指挥使、中郎将顾超,杨使君麾下副将!”
“你以为,皇上诏命本王总领山南江南两道,其意在于一体调度两道军事筹划,而不在于具体掌兵?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妄揣圣意,在本王面前指手画脚?!胆大妄为,以下犯上,来人,将这厮给本王推出去,杖责一百杀威棒!”
这杀威棒一事,是孔晟所创,在神策禁军中流行遵从,而在这江南,杨奇等人一时间也弄不清楚这杀威棒是何等惩处措施,顿时楞在当场。当然,顾名思义,无非还是某种杖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