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在一旁听了陡然间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孔晟字字诛心,若是孔晟上表参奏李川和虢王一本,皇帝必然震怒,一顶狂悖僭越的帽子扣下来,虢王也承受不起啊。
李川却脖子一梗,怒道:“孔晟,你这是什么意思?本世子是皇室宗亲,如果我不能代表朝廷和陛下,你一个五品官就能代表吗?”
孔晟脸色一肃,面向西北的方向躬身施礼道:“下官岂敢妄言代表朝廷和陛下!请恕下官直言,就算是虢王世子乃至虢王殿下,都不能轻言代表朝廷!世子如此僭越之言,莫非真以为孔晟不敢据实上奏吗?”
李川被孔晟呛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颤。不过,他也知道孔晟不是吓唬他,孔晟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把柄不撒手,他还真拿孔晟没有办法。
杜平赶紧陪笑圆场:“孔督军,世子不是这个意思,完全是误会。好了,世子与我奉命来请两位殿下去彭城,不知两位殿下意下如何?”
苏鲁愣了一下,望了脸色阴沉的孔晟一眼,笑了笑道:“多谢虢王殿下盛情厚意,不过,我等已经与孔督军立下盟约,西奚兵马在孔督军麾下效命。待日后,苏某再亲赴彭城,当面拜见虢王殿下!”
李川一直在用火热贪婪的目光投射在苏婳玲珑曼妙的身材之上,闻言有些不满冷冷道:“苏鲁王子这是不愿意给我父王面子吗?彭城已经为西奚备好军营驻地,我父王也为两位殿下赏赐了宅院府邸,还请王子要慎重考虑的好!”
苏鲁搓了搓手,有些为难,一时间也不敢正面回绝李川,跟虢王的世子发生冲突。
西奚人毕竟刚刚来归,如果得罪了李唐宗室的虢王,后果自然不太妙。
苏婳扫了孔晟一眼,突然眸光闪烁,嘴角浮起浓烈的笑容,她向李川拱手道:“虢王殿下盛情厚意,苏婳兄妹铭记在心感激不尽。这样吧,我军南下兵马困乏,且容我们在草桥安歇一夜,再商议后定行止如何?”
与苏鲁的拒绝相比,苏婳竟然流露出可以投靠的态度,这让李川和杜平高兴起来。而面对李川明显贪婪垂涎的目光,苏婳竟然也视若不见,反而故意向李川报以某种“挑逗”之色,引得李川心头火热,小腹中犹如小兔子乱跳,有些按捺不住了。
李川当即决定,回去之后就向虢王请命,不惜一切代价纳苏婳为妾室。在他看来,他将来可是要承继虢王王位的,即便是妾室也是侧妃,对于苏婳一个奚女公主来说,也算是跳上枝头变凤凰了。
孔晟心头一沉,望向苏婳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锋锐。
而苏婳毫不示弱地回望着孔晟,似笑非笑地道:“孔督军,我们西奚人归顺朝廷,即便是在虢王麾下效命,也不算是违背你我的盟约,我说的对吗?”
孔晟拨转马头,在与苏婳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那淡漠低沉的话语传进她的耳中:“苏婳,西奚人投靠虢王,我不会阻拦也不能阻拦,但你……你是孔某的女人,你若敢背叛我,我的手段,你可要仔细掂量掂量!”
孔晟携怒独自纵马冲上高坡。
苏婳在马上羞怒地握紧了拳头。
奚人在草桥镇扎营安歇。李川和杜平率护卫骑兵队也就地扎营,与奚人比邻。
当晚,李川设宴宴请苏婳苏鲁,竟然没有请孔晟。
宴会上,李川对苏婳极尽殷勤,话里话外充斥着暧昧的暗示,苏鲁在这个时候表现出相当程度的风骨和对于孔晟的忠诚,以不卑不亢的态度回应着李川。
入夜时分。
李川披着披风出了营帐缓步而行,漫天星斗星空浩瀚,一轮明月高悬在当空,一万多人马的到来驻跸,给早已荒废的草桥镇陡然间增添了勃勃生机。
奚人的营寨不规则林立在旷野之上,营地之中篝火星星点点,空气中传来燃烧牛粪的难闻气味。
李川裹着披风皱了皱眉,身后的杜平微微笑着道:“世子,其实不必苦恼,末将看这西奚公主苏婳才是真正掌握兵权的人,只要她肯率军归附彭城,那个苏鲁王子根本不在话下,不必放在心上。”
李川叹了口气道:“杜平,父王让我等来,其实已经给了西奚人很大的面子了。他们既然投靠朝廷,在我们和夏邑之间,还有什么好犹豫和选择的?就凭夏邑那弹丸之地,叛军来至,必然灰飞烟灭,他们入驻夏邑,岂不是死路一条?”
“世子,不要着急,沉住气,末将相信,西奚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杜平劝道。
两人边走边谈,正行进间,却听前面的山坡上传来一男一女清晰可辨的争吵声,杜平侧耳倾听,听出是苏婳和苏鲁的声音,便嘘了一声,示意李川小心靠近,不要惊动了这两人。
“苏婳,你怎么能这样做?如果没有孔督军苦心设计,我们西奚人怎么可能从济阴郡叛贼的老巢中逃脱?我们已经与孔督军立下盟约,不离不弃,你这样出尔反尔,就是一种无耻的背叛!”苏鲁压低声音,声音中怒火压制住。
苏婳冷笑一声:“兄长,你可真是昏了头了。明明是他设计坑害我们西奚人,将我们逼到了这条道上,这种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恶人,怎么还成了我们西奚人的恩人?”
“跟着叛军迟早是死路一条,苏婳,你现在难道还认不清局势?官军用不了一年就会光复关洛和河南河北乃至河南安氏的老巢,我不允许你带着西奚人走向灭族之祸!”苏鲁怒道。
“好吧,好吧,我也不跟你争!反正现在也如你的意了,西奚人不是已经归顺官军了吗?!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选择势力更大的虢王去投靠?你难道认为孔晟在朝廷的力量还能超过一个宗室藩王?”苏婳针锋相对。
苏鲁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这虢王根本不可信任!叛乱起时,他率军退守江北,不战而逃,为了自保,放弃对睢阳等地的救援,坐视河南各州郡沦陷敌手,这种人怎么可能投靠?日后说不准朝廷就怪罪下来了。而孔督军就不同了,他文武双全,累立战功,将来必然是朝廷重臣,在他的麾下,我们西奚人才会有出路。”
听苏鲁将自己虢王一系的人评价的如此不堪,尽管是实情,但李川听了还是差点当场发作,如果不是杜平紧紧抓住他的手,他绝对要冲出去斥责苏鲁无礼。
而在不远处一棵枝叶茂盛的古树上,孔晟与穆长风各自趺坐在一条枝杈上,神色各异。
穆长风轻轻道:“三弟,苏鲁有情有义,善始善终,是一个不错的人。”
孔晟点点头:“苏鲁蛮有几分眼力,他竟然能堪破虢王日后的下场,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穆长风呃了一声,望向了孔晟,而孔晟则继续目光炯炯地盯着侧下方依旧在激烈争执的苏婳兄妹。
“兄长,在你眼里,孔晟是少年英雄,可在我心中,他就是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同意去夏邑的。”苏婳冷漠的声音传过,苏鲁更加暴怒。
“苏婳,不要忘了,你跟他不仅有婚约,还拜过堂成过亲,你这样出尔反尔,会让我们西奚人沦为天下人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