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唐根水毕竟是南宫望的拥趸,他对南宫望追随日久,即便是在这种诱惑下,还是扛得住,扭头望向了南宫望。
所有在场的洪泽水寇都目瞪口呆,用极其艳羡的目光望着唐根水。
这到底是哪跟哪啊,本来是一场冲突,结果却化为无形,瞬间又变成了唐根水被册封为校尉的大会!
聂初尘都有些意外,暗暗为孔晟的不按常理出牌心惊摇头。
南宫望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与孔晟对望着。
他心里很明白,孔晟突然表演了这么一出,无非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对这些试图洗白归正的贼寇来说,七品的官衔的诱惑堪称无与伦比。只要能得此委任状,他们就成为名正言顺的朝廷命官,日后封妻荫子都不在话下。
可南宫望也知道孔晟这是公然的阳谋。谁都明白,但谁都难以抗拒。
孔晟似笑非笑,望着纠结难堪神色变幻正做剧烈心理斗争的唐根水。
南宫望苦笑着叹息一声。
他知道自己又落入了下乘,被孔晟的手段所逼。
若是他不让唐根水接受委任状,唐根水固然会从命,但心里肯定生出嫌隙。而还不仅仅是唐根水,这些水寇恐怕都会产生芥蒂。
而若是他让唐根水接受委任状,那么,变成朝廷七品命官的唐根水,还会是过去那个唐根水吗?
“孔师弟棋高一着,山人实在是钦佩之至。“南宫望走到孔晟身边,压低声音道。
孔晟微微一笑:“南宫师兄,小弟一片赤诚,为洪泽兄弟谋一条晋身之路,这也有错?“
南宫望嘴角一抽。
南宫望旋即淡淡道:“根水,难得孔督军对你如此器重,机会难得,你还不接受委任状?日后从军为朝廷奋勇杀敌,也好建功立业图个出身。“
南宫望这话一出口,唐根水如释重负。
他缓步上前,缓缓向委任状躬身下去。
“致果校尉唐根水听命!“孔晟爆喝一声。
唐根水将委任状揣入怀中,肃然回道:“末将在!“
“本官任命你为步兵营副统领,帐下听命!“
唐根水深吸一口气,眼角的余光从南宫望身上掠过,再次缓缓向孔晟躬身:“末将遵命!“
孔晟嘴角浮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他向南宫望挥了挥手,转身握着方天画戟,牵马扬长而去。
一场风波化为无形。而因为唐根水摇身一变成致果校尉,正式的官军将领,这在水寇中引起了轰动。所有的感觉到被冷落的不满怨言瞬间转变成某种试图立功的热情,南宫望无奈地仰天长叹,孔晟的手段如此鬼斧神工,在不经意之中,就将他死死压住。
南宫望不得不承认,在权谋手段方面,他才是真正的初学者。而孔晟,早已是博学教授。
孟赞躲避在人群中,目光直勾勾地紧盯着唐根水,眸光中闪烁着无尽的嫉妒和艳羡。
聂初尘紧随在孔晟的身后进了官署衙门,孔晟停下脚步,扭头瞥向聂初尘曼妙火爆的身材,微笑道:“聂师姐,这样的安排,你可满意了?”
聂初尘格格娇笑起来:“你这小贼,当真是狡猾的紧!你跟南宫师兄斗心眼,可别把奴家给扯进去!反正我不管你怎么做,只要别对这些兄弟下狠手就行了。他们虽然粗野一些,但真要是上了战场,个个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要心里有数才是。”
因为四下无人,聂初尘下意识地就用上了“小贼”,其实她自己都已经意识到,这样的昵称压根不是羞辱而是一种亲密了。
孔晟耸耸肩:“那是自然。我当然不会亏待了这些兄弟,但是,既然人在军中,就必须要守官军的规矩,否则,犯了规矩,谁都护不住他们。”
聂初尘一个箭步窜了过来,笑语款款地伏在孔晟耳边软言细语道:“你这小贼,光说别人,你什么时候向奴家兑现诺言呢?”
聂初尘说的是当初在睢阳城内孔晟与她夜谈的某种承诺。实际上孔晟当初并没有真正开口承诺说一定会娶了她,只是无论怎么样,孔晟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跟聂初尘之间越来越是斩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
说是亲密的爱人,还不是。但要说没有私密关系,不要说外人了,穆长风这些人都不信。而聂初尘在心理上,早就完成了角色的转换,她公然大摇大摆地住进了官衙内院,以孔晟的内眷自居,这恐怕在夏邑城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就算孔晟要否认,都否认不了。
孔晟闻言有些尴尬地缩了缩脖子,不着痕迹地向前方走了半步,避开了聂初尘吹弹可破的笑颜贴近,轻轻道:“聂师姐,你先歇着,我还要去城外练箭,先失陪了!”
说完,孔晟慌不迭地夺路就走。
身后,传来聂初尘清脆爽朗的娇笑声。
聂初尘是性格简单直爽,却也不是没有一点心机。她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也知道男女之间,需要慢慢培养感情。反正她是认定了孔晟,也有的是时间慢慢经营,假以时日,她相信孔晟会死心塌地地爱上她。
尽管在情感上或者说是在心理上,唐根水对洪泽水寇和南宫望的忠诚度并没有减弱,但不管他承认还是不承认,因为被孔晟给予了致果校尉的委任状,摇身一变成了官军部将,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无形的变化。
而对于南宫望来说,时下的唐根水也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唐根水了,尽管唐根水的人没有变,对他的崇敬也没有变。
这是让南宫望最无奈和悲哀的地方。
孔晟用一种阳谋手段正在分化他的人马的内心情感,他肆无忌惮地通过官职的诱惑和可感知的前途的招徕,已经让不少水寇精锐开始转向。
南宫望明知如此,却无力阻止。
到了这个时候,南宫望不得不承认,孔晟用这种先冷后扬的“攻心计”,取得了超常规的效果。
面对一个唐根水的存在,诸多洪泽水寇正在蠢蠢欲动。
唐根水依旧是手持长槊紧随在南宫望的身后,然而,不论是南宫望还是唐根水以及其他洪泽水寇,心理上的变化和重新定位却是阻挡不住。
唐根水的心态微微有些复杂。
他没有背叛南宫望的心思,但却处在了对其人背叛的尴尬位置上,似乎形成了背叛的事实。然而,对于唐根水来说,既然南宫望同样选择投降朝廷为李唐皇帝效命,他接受孔晟的委任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妥。
南宫望扭头扫了唐根水一眼,眼眸中略过一丝悲哀。
唐根水深深躬身下去,压低声音道:“先生对根水的教导关怀之恩,某家终生不忘,必当铭记一生。”
“如果这让先生……为难,根水这就去辞了这……”唐根水毅然从怀中掏出孔晟给予的致果校尉委任状,递在了南宫望眼前。
南宫望嘴角一抽,心道你都已经当众接受,岂能有再推辞的道理?就算是你推辞了,但孔晟的目的已经达到,你不接受,照样会有很多人争先恐后,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当这个恶人?
挡人前途其实也是一种大忌讳。纵然唐根水现在心甘情愿,可谁也说不准他日后会不会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