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贼兵放弃刀枪跪倒在地上,神色仓皇。
孔晟在马上回头向南勇呼喝道:“南勇,收拢降兵!”
而在前方,愤怒的雷霆进早就杀得眼珠子都红了,他根本不管贼兵是不是已经投降,只要是在他马前冲击到的、长矛攻击范围之内的,统统被他疯狂击杀。
孔晟猛夹马腹冲过去,高声怒吼:“雷霆进,降卒不杀,只诛首恶!随我追杀贼将杨朝宗!”
杨朝宗越跑心底越是郁闷和悲哀,他挟持百姓行来,本想过境白沙涡,择机进入江北地界,看看是不是有机会向虢王投降,他曾经是虢王属下,在江北军中有不少故交,这是他冒险准备投向虢王的关键因素。
但不成想,这支睢阳出来的军马竟然真的埋伏在白沙涡。他不是没有预判,否则就不会掳掠民众充当马前卒,只是他不仅低估了孔晟军马的战斗力,也高估了自己这边的士气。
他麾下这群犹如丧家之犬的败兵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与人血战的勇气,早就被官军追杀吓破了胆,这一路逃下去,断断续续就有不少贼兵跪地投降,跑得越远,追随在他身后的军卒就越少。
李彪李虎的陌刀军却是士气如虹,战马疾驰,陌刀如林舞动,在绚烂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奔驰追杀间,李彪李虎眼角的余光发现孔晟已经带着雷霆进兄弟三人渐渐追上。两人有意放缓了战马的速度,略一停顿,就让孔晟带着雷氏兄弟带着一阵风擦肩而过。
杨朝宗已成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肥肉,逃不了多远的。两人不愿意与雷氏三兄弟抢功,因为知道雷氏兄弟与杨朝宗的仇恨冲天,就故意让雷氏兄弟冲在最前面,成全他们为母报仇的一片执念。
与此同时。宁陵西北方向,令狐潮的军马闻报杨朝宗的人与睢阳军交战,也立即拔营,向着宁陵方向一路急行军。
令狐潮本想坐收渔人之利,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杨朝宗的残部早就毫无战斗力和士气可言,与睢阳军的作战变成了一面倒的追杀与被追杀,战端来得快也收得快,还没有等雍丘军抵达,杨朝宗就只剩下孤家寡人,被雷霆进三兄弟和孔晟以及李彪李虎的陌刀军团团包围在官道一侧的旷野上。
杨朝宗自知必死,神色惨淡,面容扭曲。
他挥舞着长枪疯狂得向雷霆进冲杀过来,雷霆进也是怒吼着打马过去,两马交错间,枪矛硬碰硬,发出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杨朝宗也是一员勇将,有几分本事。至少,他的武力值比雷霆进兄弟三人不逊色多少。但架不住雷氏三兄弟一哄而上,三人对战一人,杨朝宗就算是天大的本事,也被杀了一个气喘吁吁,慌不择路间被雷霆俊一矛刺中左胸。
杨朝宗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雷霆进从侧面冲杀过去,挥起长矛,正中杨朝宗的咽喉。
血花喷涌,杨朝宗的身体在马上顿了顿,摇晃了一下,旋即一头栽倒在马下。
雷霆发冲过去,跳下马来,毫不迟疑,一剑将杨朝宗的头颅斩下,被喷涌的血气溅了血淋淋的一身。雷霆发不管不顾地一把抓起杨朝宗死不瞑目的头颅,噗通一声跪拜在地,哭喊道“娘亲啊,儿给你报仇了!”
雷霆进和雷霆俊二人也从马上跳下,跪倒在雷霆发的身侧,兄弟三人高举着杨朝宗的头颅,号哭连声。
孔晟向李彪李虎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两人赶紧率军去配合南勇的人收拢降卒,清理战场同时安抚被当了牺牲品的无辜百姓。
杨朝宗被雷霆进斩杀,这场战斗来得迅猛结束得也快,前前后后不足一个时辰。南勇率百余军卒收拢战场、整编俘虏和安抚被伤及的无辜百姓。杨朝宗统共有四百多人,经此一战,就地斩杀一百多人,除极个别人逃窜而去,剩余大部分都被俘。
而被杨朝宗驱赶的百姓,倒在贼兵鞭打刀枪下或者被官军战马冲击以及误伤的有数十人。孔晟心头有些沉重,虽然这是被逼无奈,如果他不当机立断下令出击,伤亡的人数可能会更多,而自己麾下这支骑兵部队也有可能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
虽然气温极低,北风呼啸,但高悬在天际的日头却是温暖,和煦的光芒普照大地,给这荒凉肃杀的旷野增添了几分生机和暖意。
孔晟抬头望着南勇,南勇轻轻叹息道:“孔县令,盘点清楚,我军伤24人,阵亡3人。被俘贼兵287人,百姓已被安抚,已派人分头送返家园。不知这些俘兵如何处置?”
孔晟沉默着。
雷霆进兄弟三人大踏步走过来,声音嘶哑而冷厉:“孔县令,末将以为,应将这批俘兵就地斩杀,以绝后患!这些贼人祸国殃民,犯下滔天罪孽,百死难逃其罪!”
李彪李虎两人肃立在旁,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凛然的目光同样也暴露了他们的想法,与雷霆进三人的出发点虽然不一致,但目标却是一致的——一方面,这批贼兵并不可靠,没有整编的价值,留在军中日后必成祸患;另一方面,他们这趟离开睢阳行军,携带的粮草不多,每人每骑仅带了十余日的干粮,若是再容纳这批俘兵,不要说行军打仗了,连吃饭都成问题。
孔晟嘴角浮起一抹不可捉摸的微笑。
如果要斩杀,方才又何必号令归降。既然说是归降不杀,那就决不能出尔反尔。一支军队,如果连俘虏都要灭杀,其实比贼兵更可怕。
况且,从一开始,孔晟就打下了整编俘虏来壮大军力的深谋远虑。
与雷霆进这些对贼兵叛乱深恶痛疾的睢阳将士相比,孔晟对所谓的“贼兵”并没有太深的排斥。其实这些人之前都是官军,无非是跟着主将投诚过去沦为贼兵,并不是天生的贼寇。目前,河南道及周边驻防的叛军,说白了都是投降安禄山的前官军,与安禄山嫡系的胡兵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些人本质不坏,在这场战乱中,有恶行的始终是少数人,对于普通军卒来说,他无论在什么阵营中都要服从主将的命令,如果要说罪孽滔天,那也是杨朝宗而非这些可悲的军卒。
“不杀俘虏,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若是诛杀俘虏,我们与贼兵何异?”孔晟淡然道:“况且,这些人原先都是官军,受主将蛊惑投降叛贼,如今可以给他们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目前两军交战,正是用人之际,若是他们能戴罪立功,将来朝廷也能赦免其罪。”
雷霆进不以为然道:“三弟,你不可有妇人之仁啊,且不说这些贼人靠不靠得住,单是粮草问题,就无法解决。”
听雷霆进又称呼自己为“三弟”,又连番当众质疑自己的决策,孔晟心头不悦,声音就冷了下来:“雷将军,这不是妇人之仁,而是基本的道义法则,诛杀俘虏,天理难容。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靠得住的,靠得住或者靠不住的只有人心。”
孔晟霍然转身,淡漠道:“我意已决。你们不消说了。打散俘兵,整编归营,严格管束,由李彪李虎统率。至于粮草,杨朝宗所部盘踞宁陵废城,一定储存有粮草,此番他仓皇逃窜,想必来不及运走。穆大哥,烦劳你带几个人去宁陵探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