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初尘似笑非笑地望着孔晟以及他牢牢握在手里的方天画戟,道:“小贼,我这杆方天画戟家师耗费十年光阴收集精铁、邀请名师百炼成器,价值连城,你想拿什么跟我来交换?如果是你这匹追风神驹,我倒也认了。”
“怎么样,舍得吗?”
孔晟嘴角抽了抽,默然无语。
聂初尘忍不住格格娇笑起来:“你这小贼真是难缠的紧,无耻的紧!反正就是要赖下我的东西了?这杆方天画戟,你留着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清楚,这是家师留给我的嫁妆,谁持有这杆戟,就是我穿云箭聂初尘的夫君,你可要想明白咯。”
聂初尘清脆的笑声在寒风中飘荡着,与那边雷霆进挖穴葬母的悲哀有点格格不入。似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聂初尘旋即掩嘴止住了笑声,只是用一切尽在掌握的目光在孔晟的身上来回逡巡。
孔晟暗暗叫苦不迭。
他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要了这杆方天画戟,就要接受聂初尘留在身边,而看聂初尘的架势,她离开车门山寨暗中相随至此,目的不言而喻了。
按说以聂初尘出神入化的箭法和武艺,留在他身边堪称膀臂,但聂氏女要的是婚姻归宿不是投靠卖命,若是孔晟不能给她想要的东西,她肯定会翻脸不认人。而……至于……将来,又如何去面对远在江南的杨雪若?
傍晚时分,在穆长风和孔晟的帮助下,雷霆进将雷肖氏暂时安葬于宁陵城外,将她的坟地做了记号,以便于将来迁葬回雷氏的原籍。
尽管有两人的百般劝慰,雷霆进都执意在母亲坟前守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在坟前三叩首,与孔晟三人一起离开宁陵。
这一日的功夫,穆长风已经将消息探听明白。
此地数日前果然有官贼的一场大战,最后以官军胜出为结局。但官军在大胜之后,却放弃了千疮百孔的宁陵县城,退守睢阳,大抵是因为宁陵县城城墙坍塌、城内无人,已经没有了守卫驻扎的战略价值。
而如今,河南道的官军势力,其实就剩下了张巡和许远的人马,全部退守睢阳,坚守城池。雍丘,张巡撤离后被叛军将领令狐潮占据,而北面则是济阴郡太守高承义,率万余兵马投降了燕军,而西边的鲁郡也早已失守。睢阳堪称是四面楚歌,岌岌可危。
接近十万的叛军盘踞在河南各路,而睢阳城中只有数千守军,原本以许远为首,后来许远自问军事才能不如张巡,主动请辞以张巡为首,而经过连番大捷之后,张巡已经被朝廷册封为为御史中丞;许远为待御史;姚訚为吏部郎中。
而宁陵大捷之后,李亨又册封张巡为河南节度副使,也就是虢王李巨的副手。不过,这只是一种虚衔官阶,张巡并不能真正插手李巨派系的力量。当然了,此刻朝廷的加封褒奖诏书还未传来,至少要等一个月后了。
宁陵城外通往睢阳的官道,因为长期战乱早已变得坑坑洼洼,经久失修。孔晟立在马前,扬手指着面前的两条岔路淡淡道:“二兄,沿左边这条道东进数十里,就是睢阳城了。但是我与我的扈从事前有约定,要在虞城之外汇合,所以,我暂时不能与你一起去睢阳了。你我兄弟不如暂时分手,日后在睢阳相聚。”
雷霆进有些惊讶,他刚刚丧母伤痛过深,哭哑了嗓子,所以嗓音非常嘶哑低沉:“三弟,你是宋城县令,治所就在睢阳,你要赴任不去睢阳去虞城干什么?据我所知,那虞城的情况与宁陵也强不了太多,多半也荒废了。”
孔晟笑了笑,拱手道:“二兄,我有扈从在虞城,我们有过约定,我不能失约。你不要担心,我与扈从汇合后,会马上去睢阳。”
雷霆进长出了一口气,既然孔晟这么说,他也不好再勉强,就抱拳道:“好,既然如此,大兄、三弟,你我兄弟就此暂时分别,来日睢阳再聚!我在睢阳,翘首等待!”
说完,雷霆进也不废话,打马驰向了左边的那条分道。
穆长风向雷霆进挥挥手,旋即有些狐疑地转头望着孔晟,他有些不明白,孔晟为什么要执意先去虞城而不直接去睢阳。虽然跟乌显乌解和李虎李彪那百余军汉有过约定,但到了睢阳之后,派人去通传个消息,让乌显二人带人过去汇合就是了,何必要亲自走这一趟?
他不知孔晟自有打算。
三人虽然名为结义兄弟,但穆长风明白孔晟胸中乾坤独断,他的想法不是自己所能揣度。反正他相信孔晟,事事以孔晟为主,只要孔晟不出卖兄弟义气,他又何必去自寻烦恼?
孔晟没有给穆长风和聂初尘解释什么。他率先打马驰去,聂初尘格格娇笑着也打马追了上去,穆长风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尴尬,就故意落在最后面,让两人并肩而驰。
其实这事在穆长风看来简直就跟喝水睡觉一样简单,对孔晟的纠结不以为然。聂初尘箭术超群,美貌如花,既然她主动送上门来,作为男子汉大丈夫还犹豫什么?收了就是!这个年月,像孔晟这种身份的男子三妻四妾是寻常事,放着这种如花美眷不要,傻了不是?
在穆长风看来,别看聂初尘性如烈火,俨然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但只要上了她就万事搞定,睡上两次她就会乖乖听话。跟女人睡觉还能睡出一个武艺高强的左膀右臂来,这种天大的好事往哪里找去?
孔晟对穆长风的这种逻辑只能是报以苦笑无语。
聂初尘哪里是穆长风判断的这么简单,她绝对是一个很难驾驭的女人,美色是美色,但一旦驾驭不好,就要惹火烧身闹得狼狈不堪。
宁陵和虞城都是睢阳的下辖县城,从宁陵往睢阳府城与到虞城县城,距离均等,同样六十余里的路程,以孔晟等人的马速大半天就到了。
日暮时分,孔晟三人抵达虞城城外。果然,正像雷霆进说的那样,虞城县城早已荒废,到处是破败的城墙和残垣断壁,县城周遭,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呼啸的风和苍凉的鸟鸣。
城内更是有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孔晟与聂初尘入县城的废墟内走了一圈,触目所及的那种凄凉萧瑟,令孔晟心头感慨万千。
站在这片废墟上,他眼前仿佛浮现出叛军强力攻城的景象,守军与城池共存亡,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最后皆壮烈殉国。而凶残的叛军入城后,将全城劫掠一空,屠戮完所有百姓后,一把火将整个虞城烧成灰烬。
聂初尘本来对这场战乱没有什么太深太直观的印象,可山谷与杨朝宗残兵的一战、路过所见宁陵与眼前这虞城两座城池的破败、以及沿途村寨十室九空路有死骨的凄惨景象,看得她唏嘘不已。
她是一个非常感性的女人,不会将感情隐藏在心里,她忍不住跺脚怒道:“我虽然认为官府中人没几个好东西,但这些叛军更加可恶可恨!攻城略地,劫掠财物就罢了,为什么要到处杀人放火?”
孔晟扫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所以,他们才是叛军,而不是山贼嘛。”
聂初尘眼珠子一瞪:“山贼怎么了?山贼替天行道,从不伤害无辜百姓!别口口声声叛军长短,别以为老娘不知道,河南道这些叛军,大多数都是官军投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