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南宫望怎么可能让唐根水去冒险。孔晟凶悍无敌的姿态已经深深定格在他的印象中,他暗暗决定,此人不仅勇猛无敌,还拥有如火如荼一般升腾的运势,今后再遇上孔晟若不能为敌就不为敌,若非要敌对,也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南宫望优雅的神色不复,清秀的面孔上浮现起些许的懊恼和痛心,他缓步而出,手里的折扇轻扬:“此战,失算在我。兄弟伤亡,皆我之过也。”
“列位兄弟,南宫望羞愧万分!伤亡之兄弟袍泽,英灵不远,请受我南宫望大礼参拜!”说话间,南宫望慨然撩起衣衫,竟然跪拜在了下去。
他那周遭的水寇吃了一惊,齐齐吼了一声也跪了下去,悲声道:“先生!”
李萱在那厢冷眼旁观,冷笑道:“这厮虚伪可笑,心机深沉奸诈,这群水寇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还不自觉!”
南宫望霍然起身,重新面向孔晟。孔晟撇了撇嘴,手中长枪一顿:“南宫望,不必矫情,若战就战,不战,就速速退去!”
“我没料到,你一介文士,竟然凶悍勇猛至斯,堪比霸王再世,以一人之力挡我洪泽群雄!”南宫望神色平静:“看起来,你便是那江南一带流传甚广的江宁士子孔晟了,文采绝世,武力惊人,着实让山人开了眼了。”
“什么洪泽群雄,一群贼寇、乌合之众罢了!”孔晟纵声狂笑:“某正是江宁孔晟。南宫望,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孔晟,我敬你是个少年英雄,却并非畏惧怕战。若当真要死战下去,你也只能横尸当场。”南宫望淡然冷笑:“我选择罢战,是不愿有更多兄弟流血丧命。今日之事,就此揭过,然你们伤我兄弟,今后若有机会,山人必然还是会向你们讨还一个公道!”
“孔某随时等着你!”孔晟遥遥将长枪一指:“南宫望,还不退兵?”
南宫望长眉倒竖,他扭头望向了李萱的骑兵队处,发出高深莫测的轻笑声,再次向孔晟投过深深的一瞥,就挥了挥手,命人冲下来抬起伤者和地上的几具尸体,然后一群水寇就面带哀色和忿然缓缓退上了山岗。
又伤亡了众多兄弟,洪泽水寇自然是心有不甘,但一则是南宫望的威权深重无人敢违,二则,他们也不是傻子,深知再厮杀下去伤亡会更惨重,考虑到还有那支官军骑兵的窥伺,甚至会有整体覆灭的危险。
若是洪泽义军都不复存在了,纵然杀死了孔晟等人,又还有什么意义?
对于大多数退下去的洪泽水寇来说,此刻脑海中翻卷着的不是对孔晟的仇恨,而更多的是发自于心的深深畏惧。或者说,这种无与伦比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的畏惧直接让仇恨无所遁形,一想起方才孔晟跃马长枪浑身染血的惨烈一幕,很多人都心惊胆战难以自持。
见南宫望的人终于退走,穆长风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打马过去,轻轻道:“公子,你可曾负伤?”
孔晟将手里的亮银长枪插在地上,然后回头望着穆长风,脸色煞白地笑了笑,又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突然,他眼前一黑,顿觉天旋地转,就身形晃荡了一下,一头从马上扎了下来。
方才种种,他完全是凭着一往无前的坚强意志和以命搏命的凶悍狠劲儿在支撑着,身上又多处负伤,失血过多,加上如此血战,体力透支过甚,一旦心情放松下来,就再也控制不住当场晕厥过去。
穆长风大惊失色,立即跳下马来抱起了昏迷过去的孔晟开始施救,至于乌显乌解两人,其实此刻也比孔晟强不了多少,自顾不暇,就谈不上照顾孔晟了。
那边的李萱默然望着穆长风三人,突然轻轻道:“张昭,给他们送些金疮药过去——我道这小贼是铁打的金刚,原来也是俗体凡胎!”
张昭在马上躬身喏了一声,回头吩咐自己的两名下属驰马过去帮着穆长风救治孔晟。
黄岗再往前是王家堡,这不是一个地图上存在标注的集镇,却是远近闻名的村落。解释得再仔细一点,那就是以姓王的一个大地主的私宅堡子为中轴线,四周辐射形成的犹如众星拱月的一个乡民定居点。
周遭的乡民,大多是王家的佃户和家仆。
据说王家曾经出过数名高官,在朝中拥有显赫的地位。但这些都是传闻,反正本地人只知道王家堡的王员外非常非常之有钱,放眼范围之内的山林土地都是王家的私产。而楚州的官吏也常常往来于王家堡,为王家作为本土豪绅写下了完整的注脚。
乱世当头,这一代的王员外为了自保,也就圈养组织了一支民防队伍,长枪短棒的,纠集了百余人看家护院。说来也巧合的紧,至今还真没有叛军或者土匪流寇袭扰过此地,就连洪泽湖中让人望而生畏的水寇,都不曾踏上这里半步。
正午时分,王家堡内,王府豪宅中,前院一间宽敞明亮的客房中,孔晟卧在榻上,犹自昏迷不醒。他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他呼吸平稳,脉象正常,穆长风早就按捺不住了。
孔晟身上被发现了七八处创口,虽然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根本,但脱去他的衣衫,皮肉翻卷、鲜血横流的景象,还是让王家堡的专属大夫刘先珍看的毛骨悚然:这样一个文弱士子少年郎,如何能承受得了这般创痛?这伤,究竟是何处来的?
若不是有王员外的亲自照应,刘先珍刘大夫都要怀疑孔晟这些人是被朝廷清剿的逃犯了。
李萱的人赠予了品质极高的金创药,看样子是虢王府中的用度。刘先珍在穆长风的帮助下,处理完孔晟的伤口,又给他喂服下一剂安神养心的汤药,就嘱咐穆长风不要妄动他,任由他昏睡,说他要心神血脉损耗过大,需要时间恢复。
乌显乌解两人也受了多处伤,好在两人体格健硕,服了药包扎了伤口,略事休息,就无大碍了。
院中,李萱神色淡漠,站在阳光地里,裹着裘皮披风,依旧是男装文士装扮,任由寒风吹着,眸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思量盘算什么。
张昭恭谨地在后行礼道:“郡主殿下,属下已经吩咐过王家的人,务必善待孔晟一行四人,一切安排妥当,我们……”
李萱沉默不语。
张昭不敢再多说半句话,就毕恭毕敬地站在李萱的身后。
张昭真的摸不透自家这位郡主的真实心思,反正之前张昭大概弄明白了——因为一场莫名的误会,孔晟与李萱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恐怕孔晟对李萱有诸多冒犯或者不敬,导致在李萱心里,对孔晟恨之入骨。
这是孔晟四人与水寇拼斗,李萱带人冷眼旁观的关键因素。这也是李萱对孔晟口口声声称之为“小贼”的根本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