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李彪手持陌刀蹬蹬蹬走下客栈的台阶,将手里的陌刀唰地插入地面,然后倒背双手,昂首向天,凝立在当场。
李轩麾下的军汉悄无声息地列队,然后轰然奔出镇外。只剩下李彪伫立在门口的雪地上,任凭凛冽的寒风吹着,动也不动一下。
堂中,李轩冷冷道:“小贼,如此你可满意了?”
孔晟轻笑一声,缓缓走近李轩,蹲下身来,探手用两指挑起李轩的光洁粉嫩的下巴来。
李轩羞怒交加:“小贼,你要做什么?”
孔晟挥了挥手,穆长风和乌显乌解两人退到了一侧,守住了客栈的大门,透过门窗紧盯着那昂首站在雪地上一脸愤怒之色的军汉头目李彪。
孔晟突然两指滑过李轩触手可破的脸蛋肌肤,将他头上那面青色的巾子扯落在地,而瞬间,李轩那一头乌亮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
李轩俏脸涨红起来,羞愤地咬紧了牙关。
“小贼,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孔晟淡然一笑,再次探手过去触向了李轩那白皙光滑的脖颈,挑起了他青衫的衣襟领口。
李轩脸色骤变,变得铁青煞白:“小贼,你……你给我住手!”
孔晟笑了:“不知道该叫你李公子还是李小姐……或者——”
孔晟两指捏住李轩脖颈下戴着的一条红绳,伴随着李轩尖细的呼叫声扯断,将一面鱼白色的精美玉牌取了出来。
孔晟将这枚玉牌放在手掌心上仔细观察着,见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图纹,而就在那展翅欲飞的凤凰身上,一个古朴的篆字“萱”映入眼帘。
孔晟眸光闪烁不定,他沉吟半响,才将玉牌捏在手里,淡淡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就是虢王李巨的第三女,单名一个萱字,正是被太上皇昔年册封的凤阳郡主李萱吧。”
孔晟的这番话让旁边的穆长风以及乌显乌解两人听得面色大变。
虽然三人早就猜出李萱是一个伪装的雌儿,但万万却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大唐宗室郡主,虢王李巨的女儿!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管是不是为了自保,如今将虢王的郡主捆缚在手上,还有百般的不敬和“亵渎”,这都是死罪。
穆长风是江湖人,吃惊固然吃惊,却并不害怕什么。郡主又如何?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岂能因为对方高贵的身份就手下留情?
但乌显乌解却是宫廷禁卫,深知得罪皇家宗室的各种可怕后果。一时间,两人胆战心惊地站在那里,心乱如麻。
李轩,的确是虢王李巨第三女凤阳郡主李萱的化名。而李萱,也的确是太上皇李隆基下诏册封的有名号、有封邑的宗室郡主。同样是宗室郡主,但有封号与无封号,差别还是蛮大的,更遑论封邑了。
所谓封邑,就是皇帝赏赐给诸侯、公主、功臣的领地和食邑。但宗室诸王的女儿也能得封邑的,却绝无仅有,李萱独此一份了。
李萱的封邑就在彭城。
说起来,虢王李巨目前退守彭城,其实是沾了女儿的光。若不是有李萱的封邑在,有她前两年在此地的诸多经营,李巨也插手不进彭城去。
而说起李萱的封号和封邑来,事关皇室隐秘,不为外人所知。反正当初李巨作为边缘宗室的边缘人物,承袭了虢王封号后,因为某种原因,李隆基专门下诏册封李巨的第三女李萱为凤阳郡主,赐她玉牌,可无限制进出宫闱不用通禀;并赐她封邑彭城,一切仪仗与待遇等同公主。
当时,这一举动震惊整个李唐宗室。李巨本人尚且不受待见,何况是李巨的女儿——皇帝李隆基为什么会对李巨的第三女如此“高看一眼”?
当然,与李巨的其他儿女相比,李萱不仅拥有皇帝的册封和属于自己的地盘,还在四五岁时就师从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隐尼——彭城山月心庵的慧心师太学艺,十年磨一剑,练成一身高深莫测的剑术。李萱辞师下山的时候,正是安史之乱爆发的前夜。
见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泄露,而同时自己也因为顾虑重重成了孔晟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到了这个份上,作为与众不同的宗室贵胄,不让须眉的巾帼英豪,李萱反倒慢慢平静下来。
她静静地打量着孔晟,见对方英挺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高贵而产生畏惧或者慌乱的情绪。
这不是什么掩饰,而是发自于心的冷漠。仿佛李萱的郡主身份,对孔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拥有绝世的文采、天生的神力、坚毅的品质、深沉的城府以及果决的手段,泰山崩于面前都能保持镇定不变,这又是何等强大的心智?
李萱感觉非常不解:难道这世间真有天生的妖孽之才?
以李萱的心机不难明白,孔晟本来没有必要揭破她的身份。因为一旦揭破,两人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但孔晟之还是故意如此,无非是一种郑重的警告。
因此,李萱知道自己不能再触怒孔晟了,因为孔晟随时可能翻脸将她杀人灭口,然后杀出重围一走了之。
他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如果他真的敬畏她这个宗室之女,又岂能公开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强自按捺下强烈的杀机和愤怒去,长出了一口气,轻轻道:“孔晟,你放了我,我会当作今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让你们四人平安离开。正如你前面所言,从今往后,我们路归路、桥归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孔晟笑了,慢慢直起身子来:“冒犯郡主殿下实在是迫不得已。平心静气地讲,郡主说说,我们之所以闹到兵刃相见的程度,是不是因为郡主和贵属的咄咄逼人?如果不是郡主逼人太甚,我们又何至于要铤而走险?”
李萱沉默不语。心里却冷笑道:孔晟,你这小贼,无论如何,你亵渎羞辱冒犯本郡主,如此大不敬,就是死罪!等着吧,本郡主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走到这一步,让人无奈。接下来,我到底该怎么做,还请郡主教我。”孔晟摊了摊手。
李萱突然嫣然一笑:“孔晟,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放了本郡主!跪地请罪,请求我的饶恕。我可以答应你,会放你们离开。”
孔晟叹了口气,望着李萱长发披肩清秀可人却是目光凛然的面孔:“说实在话,我有点信不过郡主殿下,万一郡主出尔反尔,我们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萱耐着性子压制着羞愤与孔晟斡旋谈判,为的就是安全脱身,但孔晟如此滴水不漏、油盐不进,李萱就再也忍不住,脖颈一扬,怒声道:“孔晟,你到底要怎样?就算你信不过本郡主,那么,你不是也说过——扬州府的兵府在此地扎营屯兵,闹出动静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