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风吐出一口浊气:“公子,镇口的路已经被堵上,他们的车队到了,就在镇外,我们来不及退走了。”
孔晟目光一凝:“小镇的那一头呢?”
穆长风闻言立即高呼道:“伙计,出来,有话问你!”
钟蟆屁颠屁颠地从厨房里跑出来,看着孔晟笑道:“公子,马上就可以出锅了,几位客官稍事等待,马上就来!”
孔晟摇了摇头,神色肃然:“钟老二,镇上的那一头通往何处?”
钟蟆一怔:“那一头吗?镇那一头是长水河,河对岸就是扬州军府冬季屯兵的南大营啊,如今驻扎着一千多名扬州府兵,这两日是下雪,若是天色好时,镇上都能清楚地听到大营中操练的喊杀声震天。”
穆长风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变了,镇的这一头被李轩的人马围住,而那一头又是长水河,冰天雪地仓促间从哪里找船渡河,这就成了一条绝路。如此种种,四人被李轩那一百多伪装的军汉围堵在这个小镇上,插翅都难飞了。
穆长风一把抓住孔晟的胳膊,急急道:“公子,万般无奈,也只能拼死一搏了。不如我们趁李轩的人马仓促到来,杀他一个措不及防,说不准还能冲出镇去。”
孔晟摇头,面色越来越阴沉。
乌显乌解兄弟俩也穿戴整齐冲下楼来,脸色微有惊慌。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穆长风催促道。
孔晟苦笑一声:“穆兄,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看来,人算不如天算,不是冤家不聚头,躲是躲不过去了。”
“就算我们能冲出镇去,可此地一马平川,若是那李轩命人长驱追击,我们又能跑多远?再者,我等目前又累又乏,我又有伤在身,时间久了也撑不住。”
孔晟突然淡然一笑:“我们又没有作奸犯科,又何必如丧家之犬一般奔逃!来吧,钟老二,把煮好的那锅肉食端上来,我们要大吃一顿!”
穆长风深深凝望着孔晟,似乎要从他平静坚定的神色中洞悉些什么,良久,他也笑了笑,平静地坐在了孔晟的对面:“也是,就听公子的,管他那么多,先吃饱肚子再说!”
孔晟抬头扫了一脸不安慌乱的乌显乌解两人一眼,声音渐渐淡漠下来:“两位副尉,如果你们害怕,可以自行离去。或者,干脆在镇上找个地方躲避起来,以你们的身手,想必保全性命不成问题吧。”
“他们的目标是我和穆兄,至于你们,应该可以逃出生天。”
乌显嘴角一抽,正要说什么,乌解却抱拳拱手闷声道:“我们兄弟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岂能半路撂下公子不管!大兄,坐下!”
乌解平时沉默寡言,很少说话。但在这种关键时刻,他的心性却远远比乌显更坚定不移,他一把扯住大兄乌显的胳膊,硬将他拽到了胡凳上。
乌显垂头丧气地嘟囔了一声,脸色难看铁青。
孔晟深深望了乌解一眼。
这乌氏兄弟相貌一般性格迥异,乌显虽为长,却性格跳脱,有些狡猾,也有点怯懦,平时油嘴滑舌,关键时刻就要拉稀。而乌解却沉稳持重,忠诚憨厚,假以时日,若是双方建立起信任基础,定能委以重任。
钟五娘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各种玄机,笑嘻嘻地指挥着钟蟆一个极大的陶盆将炖好的一锅山鸡与野兔的混合汤呈上来,其实还没有出锅,一股浓郁的清香就从厨房那边飘出来,在堂中经久不散。
两只山鸡和两只野兔混合炖在一起,这份量可是不小。一口陶盆容纳不下,钟蟆只上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就依孔晟的吩咐继续在炉上小火熬着。
汤色清澈,微微发黄,汤面上飘着一层淡淡的油花儿。穆长风凑过去深嗅了一口,忍不住拍案赞道:“公子,没想到这山鸡与野兔煮在一起,味道竟然是如此的鲜美!”
钟五娘陪着笑送过来一个火盆,又用汤勺帮着给孔晟四人分盛在个人的小碗里,“公子,趁热喝吧,这汤真的不错呀,香气扑鼻,奴家都闻得有些馋了。”
孔晟微微一笑:“五娘,不妨一起来!反正这一锅肉汤,我们四人也吃不下。”
钟五娘妩媚的脸蛋上泛起一抹红晕,她含羞带笑地瞥了孔晟一眼,却是径自跪坐在了他的旁边,也自顾盛上一碗,尝了一口,也讶然道:“这汤全然没有了山鸡的味道,也没有兔的土腥气,真是奇怪的紧!公子的烹制方法,果然是妙极了!”
乌解也低头试探着尝了一口,猛然抬头来惊讶地扫了孔晟一眼,心道这兔羹竟然这般美味!
乌显则没有心思喝什么肉汤,他慌乱不安的眼神一直往门口瞅着,耳朵也竖起来,听着外边的动静。
这个时候,李轩的人已经进了小镇,打听到镇上只有一家小客栈,李轩就吩咐大队人马在镇外扎营,而他自己则带着十几名扈从,乘车过来,准备住店。
说来也是巧合。孔晟一行为了躲避李轩的人,选择了风险更大但距离更短的这条路,而李轩也出于某种深层次的担忧,为了确保运粮的使命完成,毅然改道楚州一线。
如此一来,就再次与孔晟的行程重叠上,也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有缘分不相见。
豪华马车渐渐行驶到客栈跟前,还没有下车,一股非常独特悠长的清香就飘散了过来,李轩精巧的鼻孔微微抽动了一下,讶然道:“春燕,夏荷,好香,就是这间客栈吧,我们下去住店!”
婢女春燕和夏荷搀扶着李轩下了车,而他的几名扈从早就冲过来,站在门口大呼小叫起来:“店家,出来招呼贵客!”
他们本就是粗狂的军汉,伪装成家奴,其实也有诸般不像,若是像他们这样一路嚣张下去,恐怕到不了彭城,就会走露消息,被燕军或者盗匪盯上。
钟五娘讶然起身,正要迎出来,站在门口的其中一名络腮胡军汉一眼发现了大刺刺坐在堂中吃喝的孔晟四人,此人脸色骤变,立即爆喝一声:“保护公子,那恶贼就在此!”
钟五娘和钟蟆脸色如土躲避在角落里,客栈此刻俨然被李轩的人马接管掌控起来。数十雄壮扈从杀气腾腾虎视眈眈将整个客栈包围起来,李轩在数名军汉的护卫下缓步走上客栈的台阶,凝立在门口,神色愕然地望着里面的情景。
超乎他的意料之外,孔晟四人正大模大样地趺坐在案桌周遭,旁若无人地用餐。穆长风的那柄长剑依旧横在腰间,孔晟的破虏剑则半出鞘,被他单手握住。
孔晟脸色从容平静,穆长风也丝毫不惧,端着陶碗喝着肉汤,大口啃着胡饼,吃得那个香甜就不用提了。
乌解一脸肃然,一只手放在腰间的弯刀上,神态微有紧张。乌显则眉头紧蹙,坐立不安,几次要起身来都被兄弟乌解给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