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李豫对独孤良佐并不满意，只因为他有着“亲”这一层关系，实在已经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独孤良佐发动兵变，谋得兵权并未与李豫商量，这也是李豫不满的原因之一，可究其不满的根源则是对独孤良佐能力的不信任。

仅从他围剿叛乱者一事可见一二，区区数百人的乌合之众，居然让他们烧掉了马厩，然后又堂而皇之的逃之夭夭。

凭这点能耐又怎么去和实力强大的神武军去作战呢？

经历了这次变故以后，李豫有些心灰意冷。

他身边的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独孤良佐被太子讥讽了一阵，觉得没趣便要告退，但李豫偏偏又叫住了他。

“慢着，有句话我要有言在先，郭家大郎的命不许害了，否则我不会饶你！这是我的底线，决不能碰，知道吗？”

“这……留着他后患无穷啊，殿下不可心软！”

李豫根本听不进他的解释，挥手制止。

“郭家大郎千里迢迢投奔于我，如今得了这个下场，我已经无颜面对，如果连他的命都要害了，还有何颜面面对世人呢？”

“殿下！”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

独孤良佐早对郭子仪动了杀心，留着此人绝对夜长梦多，本来要劝说太子尽早杀了此人，现在看来希望已经不大。

他暗暗决定，一会出去背着太子将此人杀了，已成既定事实，太子又能如何？

忽然，有宦官慌慌张张的一溜小跑进来，也顾不得帐人，便大喊道：

“不，不好了，河对岸发现大量人马，看旗号好像，好像是神武军！”

闻言，独孤良佐腾的站了起来。

“甚？神武军如何找到这里的？又如何来的这般快？”

瞬息间，他明白了，这一定与逃回来的俘虏残兵有关系。

此时的他更是悔恨，当初应该狠心下令，将这些人统统在半路劫杀，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独孤良佐整个人石化了一般，内心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可又在表面不得不装作镇定的样子。

“允，允……该如何应对，请允示下！”

在部下的一再催促下，独孤良佐才回过神来，口嗯啊了一阵，究竟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交代给部下。

最终，他看向了端坐在正位置的李豫，惭声道：

“是进是退，请太子示下！”

到了此时此刻，在独孤良佐看来唯一的办法是逃，可这个锅他不愿意背，也不能背。

刚刚取代了郭子仪弄出这种败绩，弄不好是要背责任被执行军法的，现在也只有寄希望让太子来背这口黑锅了。

李豫的脸并没有多少表情，只疲惫的抬了抬手，好半晌才道：

“敌人锋芒难挫，当躲避为策！”

话说的委婉，实际逃跑，逃的慢了都有可能被追。但好在他们扎营的地方前面隔着一条河，神武军算想追来也要先渡过这条河。

一旦涉及到渡河，军的大量物资辎重都是大难题，要么搭建浮桥，要么有选择性的舍弃一些。

总而言之，行军速度大都会因为渡河而被拖累一两日。

假如轻兵先行，战斗力和持久力又可能因此大打折扣。当初，郭子仪选定此地扎营也是有过这种盘算。只可惜，世事变化太快，郭幼明的惨败导致了军对其不满的人发动兵变，这才让一直野心勃勃的独孤良佐钻了空子。

奈何独孤良佐是个志大才疏的人，他得了权力却无法有效的整合军队，只知道一味的搞清洗，弄的军下乌烟瘴气，人心惶惶，士气一落千丈。

导致他们连区区数百人的叛乱都无法镇压，甚至还吃了不小的亏，更别提与神武军正面相抗了。

“听太子殿下的，撤兵，撤兵！”

独孤良佐大声的喊着，下达了撤兵的命令。

撤兵的命令一经传出，军下顿时乱成一片，本来之前的叛乱已经搞的士气低落，现在听说神武军杀过来，面又放弃了抵抗，便也都各自打算着逃命，总好过留下来等死。

不出半个时辰，已经有许多人私自离营，选择逃命。

维持秩序的士兵一开始还试图控制局面，杀了一些逃兵以示警告，可逃兵越来越多，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于是便都放弃了。

很快，躲在自家军帐里的独孤良佐得到了关于逃兵的军报，一些人请示是否进行残酷惩罚和镇压。

独孤良佐惨笑道：

“都到了这般地步，靠杀人又怎么能凝聚人心呢？想要逃的，便让他们逃去吧。”

说罢，他将脸痛苦的埋在了双手之间。

军权到手还未捂热，他的巅峰之路竟这样戛然而止了。

“将军，将军……太子殿下下令，要放了郭子仪……”

一名校尉急惶惶进了军帐，也顾不得通报与否，脸尽是焦虑与绝望。

“郭子仪不能放，你现在带人过去，杀了他！”

独孤良佐自打与郭子仪公开决裂以后，绝不容许此人重新掌权，哪怕恢复自由也不行。

算此人有可能带领大军走出困境，他也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冒险。

校尉刚刚领命而去，转而又进来一个人，正是郭的旧部程孝节。

他在独孤良佐发动的兵变没能始终如一，选择了变节背叛郭子仪。

“程将军，请从速随军撤离，尽力维持人马完整，路好生整肃军队，不要，不要都逃了去。”

程孝节拱手领命，但他却是没甚军权的，更别提整肃旧部了。独孤良佐一直都不信任他，到现在也只干一些清洗郭部嫡系的脏活，弄的许多人都对他恨的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

所以，许多人都有退路，唯独此人没有。

非但原本的郭部将士瞧他不起，连独孤良佐都觉得此人不可重用，将来有机会将其打法了便是。

在这个节骨眼，程孝节到这里来实在给他添堵、添乱。

领命却并不离去，这让独孤良佐很不高兴，眯起眼睛看着他，想搞清楚这家伙究竟有什么意图。

“允，下走冒死进言，大军不能撤，若依托河流或可一战，如果此拔营撤军，用不一天，大军有分崩离析的危险啊啊！”

程孝节人品低劣，但本事还是有一些的，他说的确实没错，现在许多人都开始逃营，局势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倾向。

如果把所有人都关在营地里，或许还有稳定人心的机会。

假如放弃了军营，失去了最后一层阻挡的士兵们还能甘心接受约束吗？

陡然间，独孤良佐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他冷哼了一声，说道：

“太子殿下打算放了郭大，怎么，要重投旧主吗？”

闻言，程孝节的脸立时流露出惊恐之色，双膝跪地，诚惶诚恐。

“允何出此言？下走尽心为允扫除心腹之患，早不见容于郭家兄弟，怎么，怎么还能有这种非分之想呢？下走今日冒死进言，确系为了允的安危和前途着想啊！只有允强大了，下走才可能有容身之所。”

说话间，程孝节的脸竟然流露出了几许落寞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