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波斯人哈哈大笑着踢开了烙铁,大踏步的离去,只留下了惊魂未定的郭幼明在原地瑟瑟发抖。
这回没有苦力拥来拿他寻开心,但他哪里还会在意那些点点戳戳与揪揪掐掐呢。
这个曾经孤傲的年轻人伏在地不由自主的抽噎着,哭泣并非源自于懦弱和胆怯。在绝大多数人,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可人的承受能力毕竟是有极限的。
没有什么尊严被剥夺掉更让人觉得屈辱的了,失去了衣服的保护,几乎赤.条.条的身体失之彻底失去了坚强的动力。
忽然,一双靴子出现在了郭幼明眼前的黄土地,这是一双波斯风格的牛皮靴子。
他以为又是那个波斯人回来了,可抬头一看确实秦晋。
不知何时,秦晋出现在了苦力营,他猛地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命的抓住了秦晋,恳求着对方让自己死个痛快。
郭幼明根本不奢望能够活命,或者是他内心深处也无法接受,受了难言羞辱之后还苟活在这个毫无希望的世界。
所以,干净的速死已经是他最大的期望。
秦晋将一面大氅轻轻的披在了他的身,然后将其缓缓扶起,又命人拿来了粗麻布的士卒衣裤递了过去。
“人固有一死,郭八郎如此蝼蚁一样的死去,岂非白白来这世走了一遭?”
此时的郭幼明已然没了刚刚见到秦晋时的锐气,只哀叹道:
“残败失节之身,还有什么脸面立于天地之间呢?”
秦晋反驳道:
“一次战败,稍有折辱加身,如此都无法承受,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时代的弄潮儿呢?”
郭幼明报之以苦笑,也无意与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秦晋争口舌之长短。
但秦晋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古时勾践丧师亡国,深受耻大辱,你这点挫折起来算的什么?韩信亦曾有胯下之辱,不还是成了一番大业么?”
这回轮到郭幼明不解的翻着眼皮。
“我不明白,丞相对我说这些话有什么目的?我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和勾践、韩信相呢?”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的能力绝无可能与这两位相,只不明白秦晋为何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天有好生之德,秦某有爱才之心,所以并不愿意见到八郎这么毫无意义的死去!”
郭幼明突而冷笑道:
“你先折辱与我,然后又装模作样的施恩,难道当我是三岁孩童好骗吗?我虽然德薄力弱,但也是非分明,若要我改投于乱臣贼子,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秦晋大笑。
“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不愿意做的事,非但如此,我还要放你回去!”
“放了我?”
郭幼明再次疑惑的看着秦晋,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对,放了你!”
“你何必这样绕圈子呢?想如何处置我直接说吧,猫戏老鼠的把戏用在一个卑微之人的身,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秦晋道:
“我会派人将你送回去,目的只有一个,是要送一封信给乃兄,你的价值是信使!”
郭幼明的脸闪过了一丝恼怒,他恼恨于对方只将自己当做一个信使,因为这样苟活下来,还真是耻大辱呢。
但不论如何,有了生的机会,绝难再生出必死之心,这一点希望像熊熊大火在他的胸膛里燃烧着,烧的他燥热难耐。
“不过,八郎的表现倒是有些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原本以为你会屈服,现在看来是低估了你的意志,将来,将来你或可成为名留青史的人物也未可知!”
这是一句明晃晃的夸赞了,郭幼明反而觉得秦晋在变着法的讽刺自己,他对秦晋的愤恨与憎恶已经到了可以掩盖黑白的地步,看到这个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用刀子扎一千遍一万遍。
秦晋没再和这个年轻人做过多的口舌纠缠,很快安排人将其释放,与之一同释放的还有千的被俘士兵。
这些人做梦都没想到有逃出生天的机会,本来按照西域的通例他们早认为自己将大概率被卖为奴隶。今后等待着他们的,也将士无休无尽的折磨。
然则一晃数日过去,俘虏们竟被释放了,揣着一颗无迷糊的心踏了归程。
那日的一战,于他们而言最大的震撼则是神武军的强大,没有什么曲折被打的四分五裂,然后像撵牲口一样到处逃跑,最终逃掉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成为了笼的囚徒。
这次被释放的大概只是俘虏的一部分,所以有幸选被释放的人都万分的庆幸。
众多的俘虏里,唯有郭幼明垂头丧气,在两个人的搀扶下,像行尸走肉的一样向前挪动着身体。
郭幼明的身体并没有多么严重的伤,可心里遭受的打击却使他履步维艰。
秦晋派了十二个人护持着他,防止这一路出现了什么意外,至于其他俘虏由于无人统领,整支队伍更像是集体逃难的难民,根本都无暇顾及这个使他们陷入失败境地的昔日主将。
事实,认出郭幼明身份的人几乎没有。
此时,郭幼明身穿着的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麻布衣裳,带着当地流行的波斯毡帽,打眼看去和一个普通的士兵也没甚区别。
再加郭幼明身边有十几个同样便装的带刀战士若隐若现的护持着,那些试图靠近的人也早被驱赶开了。
郭幼明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对身边的“看守”恶狠狠说道:
“尔等这样随我去见家兄,难道不怕被五马分尸吗?甘心这么毫无意义的送死?”
其一个领头的人裂开嘴笑了。
“丞相说了,令兄绝不会加害我们,还会好生招待,然后放我们回去。再说,我们一路风尘仆仆保护着你,你们总不至于像禽兽一样忘恩负义,加害于我等吧?”
郭幼明也不继续争下去,阴恻恻的笑着,只要到了他的地盘,这几个乱臣贼子的帮凶一个都逃不掉,如果不将他们明正典刑,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吃点东西吧,饿了大半日,没气力赶路!”
那头目丝毫不在意郭幼明眼睛里射出来的敌意,反而还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了馕饼和装水的皮囊一并递过去。
郭幼明本想不屑的将之扔在地,再说几句解气的话,可这一路的俘虏生涯实在饿得怕了,竟生生没舍得将馕饼和水囊扔掉。
狼吞虎咽的吃了半个馕饼,又咕咚咕咚喝了半囊的水,大大的饱嗝打了出来,身竟泛起了一丝懒意。
只可惜这不是休息的地方,郭幼明咬了咬牙,揉了揉满是油汗灰泥的额头,拖着麻木的双腿向前挪动着身子。
这时,一个不怀好意的人突然冲了来,几个战士似乎没反应过来,一齐在旁边看起了热闹。
在郭幼明满心不解的时候,那个衣衫褴褛的家伙已经一把抢过了他腰间揣着半个馕饼的布袋,紧接着还要去夺水囊。
郭幼明很生气,如果对方求取,他一定会痛快的将剩下的食物和水双手奉,可如此粗暴野蛮的行抢劫之事,这是绝难容忍的。
“放手,你这么做和强盗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