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相公道来其祥!”
夏元吉捋了捋颌下胡须,继续说道:
“波斯在极西之地亦曾据地数千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国,然则生死运数自有天定,到了该灭亡的时候,便被白衣大食所取代。而今,白衣大食也气数尽矣,黑衣大食取而代之,其来势更加迅猛,几乎将手伸到了安西四镇,昭武九姓诸国叛降不定。幸甚开元天宝年间,我大唐国势兵威重振,数度越过葱岭以西,平定了昭武九姓的叛乱诸国!”
“下吏亦曾听过,当年高仙芝在河大破石国,便威震西域诸国!”
第五琦当然知道高仙芝、封常清时代安西军乃是极盛时期,灭国大小无数,但成于斯也败于斯,高仙芝亦因灭石国而遭到权臣的借机构陷,险些被调离安西。也正是以为如此,高仙芝急于再以军功稳固自己的地位,同时也是为了阻止黑衣大食日益向东渗透的势头,便选择了主动出击,先发制人。
盛唐之时,*充满了自信,长途奔袭,以少胜多,动辄灭国,正是基于此,高仙芝才仅率胡汉混杂的三万于众越过葱岭,孤军深入千余里。
只可惜,黑衣大食恰逢崛起之初,国势声威也都处于升期,又站着地利之便,无论昭武九姓、葛罗禄部抑或是突骑施部,都在两强相争的夹缝间更多的倾向于了黑衣大食,情势如此,高仙芝又焉能不败呢?于是便有了怛罗斯之战的惨败,其本人也仅仅带了百余部众逃回安西。
由于高仙芝曾经入政事堂拜相,是以第五琦对他的过去还算了解。但是,也仅此而已,高仙芝虽然在怛罗斯惨败,但也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然则数年之后安禄山的叛乱席卷了原大地,其本人也被调回关内平乱,在经历了覆灭惨败之后,至今仍生死不知。
自那以后,*便只能龟缩于安西四镇,节度使梁宰并不是个有开拓之心的人,更多时候是想自保,在朝廷最乱的时候,据说还生出了效仿秦汉之际南越王赵佗的心思。只是因为朝廷旋即平乱,局势渐趋恢复稳定而未遂作罢。
秦晋派郑显礼率军到安西去,是为了重新将安西至于朝廷的直接掌控之下,心怀异心的梁宰是万万不能留在西域的。梁宰于一个月之前抵达了长安,当然此人是以功臣身份被召回的,很快将以淮南西道节度使的身份赶赴淮南。
夏元吉道:
“威震诸国乃以兵威,一旦我大唐兵威受挫,诸国反弹亦在情理之,不论突骑施也好,葛罗禄也罢,抑或是黑衣大食都可能参与其了!老夫有个建议,梁宰此时尚未离京,不如调来相询安西的详细近况!”
梁宰毕竟在安西坐镇了数年,离开也不过两三月时间,对那里的复杂情况朝廷任何人都了解。
很快,梁宰便站在了众人面前,这是个看起来颇为厚道的老者,如果不是知道他曾起过的心思,谁能想到是如此一个人居然也生出过自立之心。
“安西的事情梁节度也都了解了,突骑施的情况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梁宰捏着颌下胡须凝眉沉思了一阵,然后才以一种异常坚定的口吻说道:
“郑节度有精兵一万,再加安西四镇的胡兵,总数至少也在三万之数,仅凭突骑施一部绝无围困龟兹的可能!”
梁宰是被郑显礼亲自挤走的,按道理他应该对郑显礼充满了敌意,但现在却是人为刀俎,也由不得他将怨愤表现出来。事实,秦晋也不怕这个人心生怨愤,只要他还在长安一日,便是砧板的肉。
调梁宰到淮南西道任节度使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说法而已,他也必然不可能真正的到淮南去,如果是这样岂不是给了他这条旱龙重新入水的机会吗?
“以郑将军的能力,只要集安西的半数兵马,凭借龟兹坚固的城墙以及丰厚的物资,支撑年余都不成问题,秦大夫完全可以从容布置调兵!”
说到此处,梁宰又顿了一下,说道:
“当然,下吏的推断也都是建立在常理的基础之,如果事有变化也不排除龟兹被短时间内攻陷的可能!”
田承嗣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说了半天,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吗?龟兹究竟能不能守住?郑显礼又能收拢多少兵马?”
梁宰两手一摊,为难道:
“梁某此时身在长安,又怎能知道郑节度如何排兵布阵呢?”
说着,他猛的一拍脑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梁某临离开安西时,郑节度似乎有意攻略碎叶城,以此作为安西军重返河的跳板,只不知他出兵了没有……”
在座的人连质询带商量,与梁宰一问一答了不下两个时辰,秦晋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便让他先回去休息,等着有疑问时再让他来一桶商议。
“这段时间份数非常,梁节度的行期可以暂缓,等候政事堂的进一步消息吧……”
梁宰本来心似离弦之箭,但秦晋的这句话无异于一盆冷水浇了下去,可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便只能暗气暗憋,在心里不停的叹息。安西的事变来的太过突然,如果再晚十几天,说不定他便已经在赶赴淮南的路了。
但事实是容不得假设的,他只能接受了这个看起来很无奈的现实。
梁宰离开后,田承嗣第一个表达了对此人的不满。
“姓梁的居心叵测,声称郑节度能据守龟兹,坚守年余,分明是宽大夫的心,以延迟救援,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裴敬、夏元吉、第五琦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等着秦晋发表意见。与田承嗣的看法想法,他也认为龟兹的形势并非想象的那般危如累卵,毕竟唐朝在那里经营了百年,距离河西又十分之近,并非外来入侵者轻易能够拿下的。
不过,也绝非什么年余都可以从容守住那么简单,如果确定了安西的危局是真,突骑施叛军其后有着诸多复杂的力量,能够早一日派兵去救援,自然是最佳的办法。
秦晋摇了摇头,梁宰终究是心里怨气过甚,以至于现在有意无意的暴露了出来,如此一来,倒使秦晋改变了主意,他本是计划在梁宰赶赴淮南之前将其遣往剑南东川,可现在看来,唯有将此人留在长安,看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最稳妥的。
“此前的计议还是有欠妥当,可以先命河西节度使筹措人马驰援龟兹,然后再派遣使者赶往安西。与此同时,关便要立即组织赶赴安西的人马,随时准备启程开拔,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秦大夫明鉴!”
所有人对秦晋的建议都没有异议,事实唯有如此,才能尽最大可能的挽回安西局面。河西距离安西最近,从敦煌郡出发到龟兹也不过小半月便可抵达,得到龟兹局势的第一手消息才是重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