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聚拢在一起,抱团取暖,这样,这样才不会被冻死……”
向导并不只有一个人,许多人都在大声的警告着抱头鼠串的刑徒们,如果他们再这样继续没头苍蝇一样的乱窜,迟早都会被冻死。
终于,刑徒们安静了下来,向一只只面对暴风雪的山羊,蹲伏在地蜷缩着挤在一起。越靠近间的人便越是安全,与之相反,越在边缘,便有极大的可能撑持不到寒风结束。
很不幸,独孤延靖和独孤廉由于在下谷的路耽搁了时间,便只能在外围卷曲着身体。
但是,独孤廉的脸色愈发苍白,神情也已经扭曲的变了形。
“叔父,你,你这是怎么了?”
独孤廉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这胸口,最近总是有一阵没一阵的疼,谁知,谁知天杀的,天杀的狂风早,早不刮,晚不刮,偏偏这时候……”
又是一阵狂风卷过来,独孤廉一口气没来好悬背过气去,剩下的小半截话自然也随着风雪咽进了肚子里。
眼见着堂叔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独孤延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架子,哀声恳求着周遭的同伴和族人们:
“求求诸位,行行好,让俺堂叔往里面一点,多能保住堂叔一命,俺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鬼哭狼嚎的风声再一次骤起,将独孤延靖的话彻底淹没。实际,任凭独孤延靖如何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理会这对一直被排斥在边缘的叔侄。
别看独孤家是个延续数百年的大家族,从北周一直到唐朝,都是一顶一得大族,可现在倒了架以后,便是同族之人都只会冷眼旁观,不抬脚落井下石已经是千幸万幸,更别提伸手拉人一把这种事了。
偏偏独孤延靖遇到了最坏的情况,原本他和堂叔并非在最外面,但这一喊反而引起了外圈人的注意,一个有着胡人面貌的囚徒竟生生的把半死不活的独孤廉拽了出去。
独孤延靖愤怒之际,奈何身体旧伤久久不愈合,两个普通的成年男子都打不过,更别提胡人汉子了。
为了堂叔,他忍下了所有的愤怒,挤了出去,试图用身体为堂叔挡住刺骨的狂风,然则,作用微乎其微……
整整两个时辰,在日落西斜之前,狂风终于停了,抱团卷曲在一起的刑徒们终于有了动静,一个、两个、三个……他们站起来舒展筋骨,可有的人却永远都无法站起来了。
每个人站起来的人几乎都发现了身边有人没能挺过那场刺骨的狂风。独孤延靖长久的保持着一个姿势,趴在独孤廉的身一动不动,此前将他们叔侄撵到最外圈的胡人在他身狠狠的踢了两脚,没有任何动静。
胡人鄙夷的啐了一口。
“短命鬼,死有余辜!”
流利的汉话证明着他们虽然生有一副胡人面孔,但却是久居长安之人,甚至便是在长安出生长大的……此前百年间,有数不清的突厥人、铁勒人、契丹人甚至西域之西的人归附大唐,他们之有身份地位的大都被封爵授官,是以这批被充军的刑徒里也有着如此身世的胡人。
三千人的刑徒只有三百军卒负责押送,平常时间里,押送军卒为了控制刑徒们,并不给他们充足的食物和饮水,总在刑徒们勉力维持生命的左右。如此,即或有刑徒意欲逃走,甚至是暴.乱,都不会是军卒们的对手。
然则,千算万算,算不到天公竟会在半路发威,偏偏不巧的是,这三百军卒竟然在这场风灾死的死,伤的伤,完好能站起来的也不过几十人而已。
暴戾的囚徒们意识到了机会,便开始蠢蠢欲动,第一个发难的是那个在独孤延靖身踢了两脚的胡人。
一名军卒试图阻止他虐待被冻死的刑徒尸体,但是,胡人显然发现了押运军卒们已经人单势孤,他出其不意的从军卒腰间抽出了横刀,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向其肚腹。
这一下用尽了胡人全身的气力,横刀没入军卒腹……
有了这个开场,周围的刑徒也纷纷鼓噪起来。
胡人拔出了血淋淋的横刀,呼号怪叫着:
“这是老天赐予我们的机会,杀光*,造反了……”
距离胡人最近的几个押运军卒挥刀杀了过来,但不知处于何故,竟三两下被那胡人瞬间放倒。
胡人在一连杀了几个押运的军卒以后,变得有些癫狂。
“阿史那的后人岂是你们这些卑贱之人可以折辱的?”
接着,他又冲着蠢蠢欲动的人群大声呼喊:
“诸位,咱们到安西去送死,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不如便反他娘的,说不定还能杀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经过了一阵死一样的沉默以后,现场终于开始有了三三两两的回应:
“对,反了,反了,咱们祖为唐朝抛身舍命,到头来换回了什么?莫不如反了……”
“反了,反……”
胡人显然是突厥贵族阿史那家族的后人,他手持着横刀,嗷嗷怪叫着,看着附和景从的人越来越多,神态也越是癫狂。
悄没声息的,一道寒光直直得没入胡人肚腹之。
“啊……”
那胡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腹部突然刺出的刀身,白晃晃的闪着此言的光芒,一缕缕鲜血沿着刀身滴滴落下。
“这,这不可能!”
他扭头去看,一双眼睛由迷茫转而愤怒,然后又试图攻击,但腹的刀身猛然拧了一下,其全身的气力便像瞬间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像一滩烂肉般软了下去,眼看是活不成了。
姓阿史那的胡人一时间没能死绝,眼睛不甘心的瞪着,瞪着那个手刃了自己的人。
独孤延靖手用力,又将刀子拧了两下才噗的一声拔出来,血箭喷射,胡人的眸子终于失去了身材,那双原本在空虚抓的手也落了下去。
“哪个敢再说造反,下场便是如此!”
胡人的血溅了独孤延靖满身满脸,再加他扭曲的表情,看起来像极了从地狱归来的煞神。他挥舞着手的横刀,又劈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曾经附和过造反的刑徒。
猝不及防之下,那刑徒竟被独孤延靖生生劈成了两半,其惨状骇人,令当场所有人登时无声,除了依旧呼呼刮过的风声,仿佛这个世界已经了无生机。
独孤延靖的插手使得局面得以改善,那些试图造反的人也都缩在了人群里。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几十个押运军卒终于从失措反映了过来,处置了几个叫嚣造反的刑徒以后,彻底控制住了局面。
然则,也在同时,独孤延靖只觉得身体发虚发飘,几次摇晃之后终于忍不住向后便倒,与此同时,眼前也跟着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