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取寺信众出了乱子,已经见了血,京兆府派去维持治安的差役伤亡不明!”
闻听此言,秦晋腾地站了起来,双眉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今日一早见了大批信徒赶赴香取寺烧香,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妥,想不到还是因为聚众的人过多而出了乱子。
“下吏请大夫立即调兵镇压,再晚了,怕要波及到城内……”
秦晋又坐了下来,稳定情绪以后,问道:
“烧香的信徒因何作乱?又因何杀人?”
很显然,第五琦也知之不详,只模棱两可的答道:
“事发时下吏正在负责清丈土地之事,得报仓促,具体情形尚未来得及细细察寻,便急着禀报大夫,不过以下吏猜测,或是与清丈土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秦晋在前一世时,常听人说“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如今他们清丈佛寺和世家大族的土地,几乎等同于断了这些人的财路,又怎么会顺风顺水而不遇到波折和抵抗呢?
既然早有了心理准备,坦然面对是。今日之乱其实并不复杂,但麻烦麻烦在许多百姓乃是不明真相的路人,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将数以万计的百姓一阵挑拨之后,推到前面做挡箭牌,神武军必然要投鼠忌器,总不能将这些百姓也都一打尽吧?显然是不能的。
“神武军早随时待命了,先下令将长安各城门提前封闭,宵禁也随之提前,城内所有佛寺,包括其他宗教的寺庙,都要禁止向百姓开放,至于何时可以开放,需要朝廷研究过后在座决定。”
第五琦又问道:
“那城外的乱民又该如何处置?”
一直默不作声的杜甫这时忍不住说话:
“当以怀柔劝化为主,万不得已绝不能再见血了!”
秦晋十分赞同杜甫的提议。
“抚君言之有理,长安城历经磨难,轻易不能再见血了,乱民绝大多数都是不明真相的百姓,只要朝廷对它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该怎么选择,相信他们会有个清醒的认识。”
但是,第五琦却对此不报多大希望,在他的经验,绝大多数百姓都是蛮不讲理的,一旦有人带头,这些昏了头的人不被当头棒喝是绝难清醒的。但是,秦晋既然让他以安抚为主,便也只能先尽力安抚,等到安抚不成再动武也不迟。
第五琦走后,杜甫望着他的背影,不无担心的说道:
“这个第五琦恐怕无意安抚,到头来还是要动武……”
杜甫显然看出来了第五琦的言不由衷,但是秦晋却要想的更深远。
“今日的民乱看似偶然,但早晚都会发生,那些被动了切身利益的人也都在等着这一刻,他们未必是要推翻神武军对朝局的掌控,但却要朝廷知难而退,不去动他们的土地!”
从清丈土地的第一天开始,秦晋做了准备和无数个看不见的对手做对,只是他们的反抗似乎来得有些晚。而且,香取寺闹事的人虽多,但毕竟在城外,规模还不足以闹到城里。
事实,这也是秦晋早做好了准备的结果,临时治安条例一条明确规定,除了特殊情况以外,城内任何地方聚众都不得超过一千人,违者将会遭到严厉的惩处,尤其是提供聚众场所的寺庙或者个人。这个人数的限制掐死了在城内闹事的途径,所以才有了香取寺的乱子。
香取寺毕竟在城外,而城外是不受临时治安条例约束的,所以到香取寺烧香的信徒可以达到数万人。
“第五琦虽然急功近利,但行事尚算缜密,他会在第一时间查清楚在幕后策划今日民乱的人,给他们来一个釜底抽薪,到那时,即便不安抚百姓,百姓们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也只有作鸟兽散,否则,他们或许还要聚众造反,攻打长安城……”
这种可能极为荒谬,难道百姓们都没有家室吗?为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去造反?
杜甫觉得乱民攻打长安这种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明明没有任何可能,怎么会出自秦晋之口呢?秦晋十分清楚洗脑的厉害,尤其是这个民智未开的时代,普通百姓并没有多少见识和主见,一旦受到强烈的影响,做出各种怪怪的事情来也不怪了。
果然,这种在杜甫看来绝不可能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只不过乱子发生在城内,一股数百人的乌合之众袭击了南部人烟罕至的安化门,但乌合之众毕竟是乌合之众,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这些暴乱者便毙命的毙命,投降的投降。神武军可不是当年的左武卫和神策军,仅凭几百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夺取城门呢?
秦晋得报后,并没有因为自己猜对了形势的发展而觉得高兴,恰恰相反,眉头拧的更紧了,这意味着,城内一定还有人在策应城外的乱民。他们是要在城外闹出响动,然后再进入城内。假如那些人的阴谋得逞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何?这些人的胆子可远远超过了抚君的想象啊!”
杜甫看秦晋还有心情开玩笑,便道:
“大夫此时或应到第一线去镇住局面,万一,出了纰漏……可绝马虎不得啊……”
秦晋揉了揉太阳穴,又舒展了一下手臂,答道:
“都已经演练了部下几百遍,神武军的应急机制可不是白给的,区区蟊贼作乱,还用不着我亲自出马,抚君安心坐等好消息是!”
事实,秦晋在长安掌权的这半年里,提拔了大量的干将能吏,有这些人在,根本用不着他事必躬亲。再加朝廷风气经过夏元吉的整治之后,以往的那种人浮于事,行事拖拉早不复存在。现在凡事都讲求一个效率,当日的公事,当日必须有个明晰的日程表,绝不可能再出现一桩小小的公事要拖大半个月的情况。
正是因为如此,官吏们都各司其职,神武军又训练有素,秦晋有足够的信心可以保证,在天黑之前彻底清除城内的不安定隐患。
很快,第五琦便又赶了回来,经过初步的审讯,强攻安化门的乱民都是香取寺长老花钱所顾的亡命之徒,趁着白天混进了城内。
杜甫大觉怪:
“现在是非常时期,出入城门的百姓都要有照身和路引,那些强人即便被收买了,又如何得到京兆府派发的照身和路引呢?”
第五琦冷笑道:
“京兆府本身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京兆尹李光弼虽然素来清廉,但地下经办具体庶务的官吏却没有几个干净的,夏相公清理了几次都是前仆后继呢!”
言下之意,只要找对了门路,花一笔钱,弄个假的照身和路引那也是举手之劳。
实际,这种情况不仅仅发生在京兆府,只不过京兆府负责的事情较多,所以各种问题才显得集而已。至三省,下至六部,以权谋私,因私害公的官吏一抓一把,有了夏元吉的整治风潮以后,明目张胆的逾矩行为不多见了,但偷偷摸摸的事情确实屡禁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