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下躬身在地,对他的劝告已经很明显,但他却不愿意听,又一脸冷笑数声,行为又由镇定渐显狂态。
“请主君早做打算,未雨绸缪,太子殿下一定会,会牺牲主君的……”
陡然间,李倓怒极,一脚踢在部下的胸口,登时将其踢翻在地。
“无礼的奴才,要你来离间我兄弟?还不滚下去!”
部下连滚带爬的出去,诺大的屋只剩下了李倓一人,行刺的事情败露,又被抓住了活口,人证物证俱在之下,算他矢口否认抵赖也无济于事。实际,算秦晋的举证不实,此贼既然敢向太子殿下公然摊牌,也意味着双方已经到了翻脸的边缘,甚至于是在逼迫着太子表态。
“不能翻脸,不能翻脸啊……”
李倓口喃喃,他知道此时绝不能翻脸,否则太子殿下的地位岌岌可危了。假如秦晋顺利被刺身亡,只要太子控制了神武军,那有了扫清朝廷奸佞的资本,可现在的局面是秦晋非但没死,还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太子的身,如果太子不能理智的处置,后果将难以估量。
不知何时,李倓已经泪流满面。
“太子殿下,是李倓害了你啊,李倓万死难赎己罪……”
哭了一阵,李倓终于直起了身子,来到书案后提笔疾书,大约小半个时辰以后,又将笔掷于地下,纵声大笑:
“李倓一手惹出来的祸患,便由李倓一人承担吧!”
说罢,李倓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寒光一闪而过,鲜血立时四溅。这一剑不偏不倚正割断了他的喉管与血管,血柱竟直接喷溅到了天花板。随着暗红色血液的喷涌而出,李倓的身体像在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精力一般,直直向后仰躺倒地。
剧烈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随从,当他们壮着胆子,冒着被训斥的危险拉开门,绕过屏风,却都被眼前惨烈的一幕惊呆了,以至于良久才发出了凄厉的呼救之声。
“快救人哪,主君自尽了……”
与此同时,太子李豫手正捏着秦晋的那封亲笔书信,虽然只是薄薄的几张纸,可捏在手里却有千钧之重,又烫人至极。
信所言建宁王主使谋刺云云,他都一无所知,而看秦晋愤怒的语气和决绝的遣词用句,似乎已经被逼到了翻脸的边缘。这对李豫而言可当真是人在家做,祸从天来。
李豫虽然意识到了秦晋和神武军的坐大或许会危及皇权,但也只是打算采取较温和的方式加以限制,至于这种手段极端的刺杀却是从来都没想过。信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越看越是胆战心惊,以至于他竟没了主意。
正在李豫六神无主之际,宰相崔涣急如星火的赶到了东宫。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
崔涣先于李豫开口,而李豫也正想说大祸临头,竟激动的站了起来,直迎到门口。
“崔相公来了好,现在当真是人在家坐,祸从天来,秦大夫遇刺了!”
李豫希望崔涣能替他拿个主意,赶紧平复这无妄之灾,在他看来自己和秦晋的关系还是很亲近的,毕竟有着长安守卫战那段并肩作战的经历,信任基础远胜于一般人,但接下来崔涣的话却让他如堕冰窟之。
“建宁王自尽了!”
“甚?建宁王?自尽?”
李豫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怎么李倓又掺合了进来呢?
“殿下请看!”
说话间,崔涣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了一封书信,交由宦官转呈于太子李豫。接过书信,李豫登时能感受到这几张纸的分量之重,只见面还染着暗红色的血渍,令人触目惊心。
大致的将手信笺浏览了一遍,李豫像再一次遭到了重击一样,口只喃喃的说着:
“这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建宁王李倓在遗书将刺杀秦晋的罪责都一肩揽下,并声明与旁人绝无干系,哪怕死后夺爵,殃及子孙也在所不惜。
霎那间,李豫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埋怨兄弟的鲁莽与擅自行事,李倓能够用如此沉重的代价为自己承担并挡下了所有可能出现的麻烦,仅仅这份情义是这辈子也永远还不清的了。
“倓弟……你,你如何不与为兄商量商量再……”
终于,李豫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嚎啕大哭。
崔涣却与李豫的态度截然不同,赶紧扶着摇摇欲坠的李豫,又一面硬着心肠,不停的劝说:
“太子殿下,现在可不是兄弟情长,优柔寡断的时候,稍有不慎会被敌人瞅准了机会,狠狠的咬一口。”
李豫也是个听劝的人,也渐渐止住哭声,以袖拭泪,抽噎的问道:
“多亏了崔相公提醒,我,我的心现在已经乱了,究竟该如何处置应对呢?”
此时,殿内烛火闪烁,一如君臣二人的心境一般,前途未卜。崔涣沉思了一阵,看向李豫的左右,他的身后还有两名宦官,接下来所议之事都是干系生死存亡的大计,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李豫马心领神会,尚未止住抽噎一挥手道:
“你们都下去吧,没有钧命,不得任何靠近半步!”
其实这殿内的宦官都是与李豫相伴多年的亲信,原都是信得过的,但小心撑得万年船,他依然毫不犹豫的将这些人都打发了出去。
至此,崔涣才压低了调门,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一者,请殿下立即命令京兆尹崔光远全城戒严,以盗匪混入京师,日渐猖獗为由。其二,请殿下马召集东宫六率,这些人须得衣不解带,日日护持在东宫左近。”
又沉吟了一阵,崔涣才接着道:
“还有一个人须得殿下亲自安抚!”
“谁?”
“李辅国!”
李豫点了点头,安抚李辅国这个两面三刀的阉宦,他自然责无旁贷。
“请相公放心,李豫现在动身去见李辅国!”
崔涣却一伸手将他拦住了。
“殿下莫急,如果殿下亲自赶过去岂非先泄露了底牌?”
“崔相公所言极是,那请他到东宫来!”
这一回,崔涣没有再反对,只要办妥当了这三件事,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但还有一点是他放心不下的,那是崔光远虽然与太子李豫走的近,但在根子却与神武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秦晋在此之前已经知会过崔光远,那么崔光远还能尽心尽力的为李豫办差吗?
相之下,那个看似两面三刀的阉宦李辅国反而更好摆弄。
李豫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只是刚刚因为心神巨颤之下才失去了判断能力,现在见崔涣眼流露出了难言的担忧,便问道:
“难道崔相公还有放心不下的事吗?”
崔涣叹了口气。
“也罢,直说吧,老夫在担心崔光远。”
对此,李豫较惊讶,崔光远是个恩怨分明,又有几分侠气的人,虽然有的时候不免迂阔了一些,但在他眼里也绝不是那种坏事的人。
“崔大尹为人磊落,不会拖后腿的!”
说的虽然斩钉截铁,崔涣却冷着脸反驳道:
“如果没有秦晋这个因素掺合在其,崔光远一定不会坏事,可万一秦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