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杨行本在此事下足了功夫,但依旧堵不住有人包藏祸心的安插私人。胡锡乾在过了星津桥以后,距离新桥大约三里处的民兵当,他也是一名民兵百夫长,手底下有百名选入民营的良家子。
只见秦晋生的方面虬髯,可眉宇间除了英气以外还透着几分与其地位并不匹配的年轻。原来这个秦大夫果然如传闻一般,年不满三十。一个人年不满三十登临如此高位,这在大唐立国百多年以来恐怕是空前绝后的了。
有那么一瞬间,胡锡乾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后悔,这种年少成名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有老天庇护的,否则算才高八斗也不可能年纪轻轻的成为朝廷数一数二的重臣吧?
换句话说,对付这种老天都庇护的人,那是逆天,逆势而动,都没有好下场。
只可惜,一切的谋划都已经开始付诸实践,算胡锡乾现在想反悔也没了机会。他只能默默的祈祷着,祈祷着李四能够一箭将秦晋射死,到时候神武军必然大乱,此生愿望便算得偿了。
眼看着秦晋在仪仗队的簇拥下之下距离新桥越来越近,只要进入距离新桥一箭之地的范围内,以李四的箭法定能……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嘶声将胡锡乾吓了一跳,紧张得他连心脏都差点跳了出来。原来是簇拥着秦晋的一名亲卫马惊了,但显然这亲卫是个驭马的高手,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成功安抚好了受惊的坐骑。
这时,胡锡乾才和绝大多数一样,注意到秦晋的亲卫竟都是一水的胡人,很难看到半个汉人的影子。熟悉秦晋的人都知道,他最为精锐的亲随乃是出自塞北同罗部,这些作为铁勒九部之一最精锐的勇士们对秦晋有着异常的忠心,其战斗力更是不容小觑。
意识到这是虚惊一场,胡锡乾忍不住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他原本不是个容易紧张的人,但现在居然连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仿佛只要一张嘴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
在胡锡乾片刻失神的当口,破空之声连续传来,他猛的一抬头只瞧见身着紫袍的秦晋捂着胸口栽倒于马下,现场立时像滚沸的油锅里滴落冷水,沸腾不止。
箭了!秦晋箭了!
胡锡乾亲眼瞧见有三支羽箭深深的没入秦晋胸口,以这种伤势寻常人都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每支箭头还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一切在瞬息之间结束了,结束的毫无悬念,结束的出人意料。
“抓刺客,抓刺客……大夫箭了……”
神武军军阵在军法官的勒令下表现尚好,民兵的情形则不容乐观,靠近秦晋箭坠马的位置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人试图拥前查看秦晋的伤势,有人意识到或许大难临头频频向后退缩。
这时,便显现出了同罗部亲卫的过人之处,只见一名身材壮硕无的胡人抽出长长的马刀用突厥语厉喝了数声,当即便有人将倒在地血泊的秦晋搬了战马,随着马蹄声不安急促的咆哮,亲卫队伍调头原路返回,直奔天津桥而去。
他们只有尽快过了天津桥,返回端门,才能彻底确保秦晋的安全,这些人甚至来不及查看生死不知的秦晋究竟伤势如何。
也幸亏这些同罗部的勇士反应极快,不过片刻功夫,民营便已经有了失控的前兆。位于通渠南岸为数不多的神武军勉力维持着秩序,挡住汹涌的人潮,使之不能与急速飞奔的亲卫队伍接触。
十万民兵绝非小数,不安和骚动像瘟疫一样逐渐扩散蔓延。
骚乱迅速蔓延,很快波及到了距离新桥不远的谪仙楼,楼的看客们原本打算登高凭栏,一睹武功赫赫的秦大夫风采,哪成想到居然看到了如此戏剧性的一幕。然而,他们此时更多的是感到恐慌,秦晋遇刺直接会导致城大乱,神武军的报复恐怕也近在眼前。
于是乎,一场盛大的检阅仪式在转瞬间成了至乱之源。
“快走啊,乱兵,乱兵……”
不知哪个率先高呼了一声,谪仙楼内看客们便如梦方醒一般,争相挤着向外奔逃。唯独有一人却无动于衷,呆立在楼,泪流满面的看着新桥方向,口喃喃自语:
“吾儿,你们的大仇终于得报了,终于得报了!”
一开始他只是低低的发笑,很快变成了纵声大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店伙计在楼一直劝阻人们离开,突然看到一名白发老者又哭又笑的,还以为他得了失心疯,禁不住暗暗摇头。
“这世道啊,什么时候才能安稳太平!”
洛阳城在短短数年内经历了数次大乱,谪仙楼均平安无事,那店伙计虽然有些心慌却也不害怕,毕竟这还不是两军交战,只是因为大官遇刺引发的骚乱而已,相信很快这场骚乱会被平息下去。
范长明大笑过后竟又放声痛哭,长久以来积压在内心的仇恨与孤独已经成了他最沉重的包袱,非但如此也成了他顽强撑持到现在的唯一支柱。一旦大仇得报,沉重的包袱不再,这支柱也随之瞬间坍塌。
“店家,有赏!”
看着那又哭又笑的白发老者说了声有赏以后又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了一锭足金砸在摆满了佳肴的案,店伙计咂了咂嘴,心道今日真真是遇到了失心疯,否则何以会遇到这等匪夷所思的怪事。
“客官,您这酒菜全算也值不得如此数目……”
他好意劝了一句,但范长明却瞪了他一眼,说道:
“如何,莫非以为老夫失心疯了不成?今日老夫得偿数年以来的夙愿,赏你的便收下!”
见白发老者如此说,店伙计心里的那点不痛快早烟消云散,痛快的道了声谢,便伸手将那锭租金抓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揣进了怀里。不过,他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期期艾艾问道:
“敢问客观,那,那酒菜……”
范长明大仇得报,心里痛快至极,对这等身外之物的钱财便也洒脱了,又从腰间皮囊里掏出里一小块散碎的足金,扔在案。
“拿去结账,多出来的也都赏你了!”
店伙计掂量过刚才的那锭足金,分量绝不轻。在这谪仙楼他见过的豪客多了,有能力一掷千金的主也不少,独独面前的老者脱手便是几十两足金,实在令人咂舌。
“财神爷且慢坐,那些乱子绝闹不到咱楼,放心吃酒是,要不要给您老再几样时鲜?”
此刻的范长明算是老怀大慰,兴致高的很,便势坐下来点了点头。
“好酒好肉来,还有赏!”
“好嘞!”
说着话,店伙计眉开眼笑的又凑近了范长明,压低声音说道:
“实话不满客官,咱这谪仙楼有仙庇护,前几次闹兵乱连边都没沾得呢,您老只管放心的吃酒看热闹,到了天黑时,这乱子怕是也平息了!”
范长明欣然点头,又随口赞了他一句:
“看不出来,你这店家居然也有些眼力,不错,老夫便在谪仙楼等着热闹散场!”
得了豪客的夸赞,店伙计暗吐舌头,心道自己哪里有什么眼力,不过是看在那足金的份说几句宽心话而已。
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店伙计麻利的下楼打算为这豪客再准备几样好菜。不过短短片刻功夫,谪仙楼内已经走的几乎空无一人,楼下入眼处遍地的狼藉,有店伙计打扫着摔碎的杯盘,还有店伙计在给大门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