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气闷难当，竟让人有些燥热烦闷，李四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到窗前，一把将窗户推开，清冽的秋夜晚风吹了进来，登时让人神清气爽了许多。

胡锡乾也跟着李四来到床边，用一种怪的语调说道：

“时日无多，四哥便与红菱再多缠绵几日，过了三日后，只怕便没有时间……”

“胡兄弟，我还有一事相求，红菱，把红菱送出城去，越远越好……”

岂料胡锡乾却骤然笑了起来。

“四哥在女人身怎么犯了糊涂呢？红菱是个大活人，洛阳城又不许随意进出，送出去必然勾连甚多，难免在哪个环节会打草惊蛇！这个险四哥冒得起，小弟也冒不起啊！更何况，小弟在城内的族人子弟也无一人送出去呢！”

洛阳城虽然暂时禁止了百姓随意进出，但毕竟是大唐东都，城内拥有人口数十万，绝不可能封闭了所有的城门，如每日产生的生活垃圾都要及时的运送出去。而且民营的运作也与其它小县城大为不同，在组建民营的同时又保留了原本的户籍制度，这也使得城内繁华喧嚷不减昔日。

虽然大战刚刚过去不久，可坊市间的茶楼酒肆却已经又是一派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间，一名白发老者佝偻着身子出现在了南市西侧的福善坊，这里有着洛阳城内最具盛名的谪仙楼，据说此楼乃是因李太白而得名，不论达官显贵还是人墨客都爱在此做凭栏远眺，做附庸风雅之举，望向北方便是将洛阳城拦腰斩为两截的通渠河水。

“客官来的正好，今日有秋新捕河鱼，可来一尾尝鲜？”

白发老者虽然身子佝偻，可身却是穿绸带玉，一眼能看出来绝非普通百姓。候在门口专门迎宾的店家整日接触各色人等，自是一眼看了出来。

“便来一尾，楼可还有雅间？”

白发老者扫了人满为患的大堂一眼，便抬手指着楼问道。

“自然有的，临窗便可瞧见河水，皇城阙楼也能看的真切呢！”

店家一边躬身赔笑，一边引着白发老者往楼去。

“老夫今日宴客，捡着四五样时令特色与好酒，来便是！”

随**代的几句都极是利落，店家见老者如此，则喜不自胜，没有具体要求当然要捡着既少且贵的菜式了。

屏退了还要献殷勤的店家，白发老者挨着靠窗处坐下，外面繁花似锦却丝毫入不得他的眼睛，似乎有着很大的心事。

“范公，今日仓促见面，可是有眉目了？”

随着这声不高也不低的发问，一个身着青衫的年人走了进来，头是一顶黑缎面的软脚璞头，虽然看起来极似低调，可腰间挎着的银丝镶玉皮袋却时时彰显着他的身份绝对不低。

白发老者甚至连身子都没有欠一下，原本半睁的眼睛居然闭了。

“坐吧，今日有秋新捕的河鱼，一会尝尝鲜！”

青衫年人显然有些不耐烦。

“某今日赴约是为了吃鱼么？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识过？”

“稍安勿躁，你这副急脾气，怎么能成大事？”

说话间，小厮将茶具端了来，在等待酒菜齐之前，供贵客品茗解渴。

年人咳嗽了一声。

“一刻钟内，没有召唤，不得任何入内，听清楚了吗？”

谪仙楼的小厮也都是见惯世面的人，眼见贵客如此要求知道他们有要事商谈，便很知趣的低头应了声诺，又轻轻退了出去。

“某没功夫在这里吃酒，范公只说眉目如何，可定下了日期？”

白发老者猛的睁开眼睛，声音低的几乎连与之对面而坐的年人都听不甚清楚。

“三日后神武军的头目们会检阅民营，老夫需要安排几个人在那新桥的一箭之地内！”

话音未落，青衫年人眉毛一挑，目露惊异之色，不由自主欠着身子问道：

“这么快？安排多少人？都是民营的吗？”

白发老者从怀掏出了一张对折的羊皮纸，放在案，又向前缓缓的推过去。

“都在羊皮纸记着呢，都是民营的百夫长！”

青衫年人原本还有点矜持，此时也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径自走到白发老者案前，将那张羊皮纸捏在手展开便看。一看之下，原本目光的惊异则变成了惊喜。

“范公好手段，这才几日功夫居然已经联络妥当了！”

白发老者是前日与李四会面的范长明，他捻着颌下胡须，又端起了案的茶碗轻啜一口。

“这几位都是敢死之士，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相互之间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老夫可没少下功夫啊……”

“范公只说，事成之后要何等回报？金银美女，高官显爵，要甚便有甚！”

说完，青山年人裂开嘴竟大笑了起来。范长明也跟着呵呵了几声，可他的那双小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甚至还带着几分孤寂之色，然而一闪将其取代的则是炽烈的仇恨之火。

“老夫早是断子绝孙之人，高官显爵也罢，金银美女也好，都是无福消受的，老夫只要亲眼看着秦晋那狗贼去死，此生再无憾事！”

年人吃了一惊，此前也听过范长明口口声声要报仇，可这还是第一次见其如此失态，便劝道：

“不如意事常八九，范公也不必耿耿于怀，或可从族过继才貌过人的子侄承继香火……”

岂料范长明的表情却转而阴鸷，咽喉间发出了一种近似于野兽般的呜咽。

“族人？那些族人巴不得老夫死了，好分了家产，老夫又岂会便宜他们？”

范长明自打在新安败在秦晋手，其长石乡的族人一轰瓜分了他的田地。他几经颠沛流离之下也曾偷偷的返回过长石乡，发现家产田地已经早换了主人，主人正是他的远支族人。而近支族人则在新安一战时大半战死，不死的也早背井离乡逃难去了。

提起族人，范长明咬牙切齿，大有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架势。

年人见状吓了一跳，生怕范长明因此而癫狂，那可坏了他的大事，是以赶忙转换话题。

“好，好，只说如何杀了秦晋，此人一死，范公想要如何便如何！”

范长明并没有答话，好半晌才从失神反应过来。

“细节不必多问，若不失手，秦晋必死，关键在于名单的人一定要安排妥当，这可决定着两日后的计划成功与否！”

年人又展开那羊皮纸看了一眼，继而笑着拍起了胸脯，保证道：

“范公放心是，一切都包在家兄身，准定安排得妥妥帖帖！”

一刻钟时间过去，雅间门帘一挑，小厮捧着各色佳肴鱼贯进来。

霎时之间，室内香气四溢，令人垂涎不已。

然则，年人对那新捕河鱼好像没有半点兴趣，该商议的要事都已经处置妥当，自然失去了留下来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