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军粮眼看要告罄,若要周济百姓,军士们只有饿肚子了!”
对此,安庆绪好像从未考虑过军粮不足的情况,陡然听得安守忠如此说,不禁吓了一跳。
“如何粮食紧缺了?河北粮仓在何处?不能开仓放粮吗?”
“河北粮仓俱在范阳左近,陛下可等阿史那承庆南返之后,与其商议过,再做决断也不迟啊!”
提起阿史那承庆,安庆绪的神色里突然又闪过了一丝丝担心。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为何仍然音讯皆无呢?可别是遇到了意外。
突然,马蹄声急,军报紧随而至。
“报,李宝臣已经率部抵达邺城护驾……”
安庆绪闻言大喜过往,这可是他重返河北以后,第一个赶来护驾的人。虽然他甚至没听过李宝臣其人,但能在其落难之时还不辞劳苦的赶来护驾,那是雪送炭。
“快,快带李宝臣来见朕!”
安守忠却是听说过这个李宝臣的,此人本是奚族人,投靠唐朝以后一直在安禄山麾下为将,是安禄山众多养子其的一个,在起兵之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直至率十八骑劫持太原尹,才在安禄山面前有了一席之地。
只是安守忠一直怪,此人在安禄山未死之前名问安忠志,直到安庆绪继位以后才改名为李宝臣。这个举动颇为怪,安为大燕天子之姓,为何此人还要改姓唐朝天子之姓呢?
其实,这也不足为,唐朝毕竟立国百年,但凡内附的胡人如能能被赐姓李那是高人一等的资本。在安禄山死后,他的不少养子都改姓为李,安庆绪一直在深宫之为鬼魅之事所困扰,因而没听说过安忠志改名也实属正常。
在等着李宝臣来觐见的当口,安庆绪又见缝插针的询问安守忠:
“这个李宝臣可有什么来历?”
尽管安守忠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爽,但还是如实答道:
“此人当年名叫安忠志,曾率十八骑远赴太原,劫持了太原尹杨光翙,如此才解了我大军南渡黄河的后顾之忧啊!”
闻言,安庆绪连连点头,心煞是惊喜,当年十八骑闯太原的事,他当然听说过,想不到竟是此番来投的主将。
刚刚抵达邺城,原本还惊魂未定的安庆绪在得到了地方武将的支持以后,第一次觉得自己未必只可依赖安守忠一人。
不过,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思忖一阵又猛拍了一下光秃秃的脑门。
“对啊,此人既是大行皇帝养子,因何又改姓了李呢?”
安守忠腹冷笑,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一幕,脸却不动声色,然后又一摊手。
“老臣也不知何故,不如陛下当面亲自相问!”
谁料安庆绪却已经为人家找好了理由。
“毕竟胡人改姓李是个时兴的潮流,多少人在归顺唐朝以后为了能改姓李而穷尽所能,这都是有目共睹的,父皇既然已经不在人世,想来他心也是有着这个执念的!”
这等自欺欺人的说法让安守忠禁不住气息一滞,差点气冒了烟,擅自改掉国姓,这是明目张胆的露出了反意,安庆绪偏偏还替人找出了万般理由解释。
昏君,昏君!他在心里将这“昏君”二字骂了不知多少遍,只觉得安禄山英雄了得,怎么生出了蠢如狗熊的儿子呢?
马蹄声陡起,一骑飞奔而至,安庆绪等人翘首望去,果见一名胡将端坐在疾驰的战马由远而近。
在愣怔的当口,只见这盔明甲亮的胡将已经飞身下马,单膝跪在安庆绪的面前。
“臣李宝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治罪!”
见到李宝臣如此赳赳而有势,安庆绪心情大好,哪里会治什么罪?高兴还来不及呢!几乎在同时,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双手结结实实的把这位刚刚来投的勇悍大将扶起来。
“李将军雪送炭,何罪之有?不但无罪,而且还有功……”
安庆绪做天子日短,一旦兴奋有些忘形,拉着李宝臣的手大大的封官许愿了一番,看得左右臣工包括安守忠在内都大摇其头。似他这么搞,早晚会养出一批骄兵悍将的白眼狼。
还是安守忠问出了一个颇为关键的问题。
“李将军手下控弦之士几何啊?”
李宝臣先是向安守忠大礼一揖,然后不假思索的答道:
“末将顿兵在魏博两州,甲士不多,仅有三万余骑,却都是从幽州带下来的精锐老卒。”
却听安守忠阴恻恻的发问:
“既然李将军手握有重兵,洛阳城陷之时因何又作壁观呢?”
这么问几乎已经等同于撕破脸皮,可李宝臣却依旧面不改色。
“末将承认,在这件事错判了形势,以为洛阳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又有鲁地、淮西两部兵马在侧,算不能尽快解围,自保也当绰绰有余!”
安守忠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当即目光一寒,提高了调门。
“这是你不出兵相救的理由?”
李宝臣先是一愣,继而又从容答道:
“末将承认,在出兵一事犹豫,却不是因为此,而是得到了密报,史思明已经引兵南下,欲与圣争位,末将防备的乃是此人啊!”
这个回答不但超出了安守忠的预料,甚至也超出了安庆绪等一干人的意料。想不到史思明已经反了,那么这也意味着阿史那承庆北范阳的任务失败了,
安庆绪终于忍不住当众失态,踉跄着又抓住了李宝臣的手,颤声问道:
“依将军所言,所言,阿史那承庆岂非,岂非……”
后面身殆之语却是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只急得脑门大颗大颗的冒着汗珠。对于他而言,范阳的局势迫在眉睫,甚至要远甚于洛阳神武军所造成的威胁。前者是近忧,后者则是远虑。
虽然远虑更加的致命,但毕竟还有可缓冲的时间,而史思明所带来的近忧则是危机立现啊。
一时之间,原本还气定神闲的大燕天子马变得六神无主,甚至于急得要掉下眼泪来。他在心里已经后悔了一万遍,不应该草率的派阿史那承庆北,不但激怒了史思明,还失去了一位可以依靠的股肱重臣。
“陛下勿忧,史思明虽然勇悍,却未必能一击得手,他骑兵造反已经不得人心,若咱们可引外援相助,此人必败无疑!”
这番话一出口,连安守忠都不由得对李宝臣刮目相看。他自问也没有办法同时面对来自南北两个方向的威胁,可到了李宝臣的口居然如此轻描淡写。
因此,他也来了兴趣,便问道:
“李将军有何妙策可以定乱退敌?所指外援又在哪里?”
李宝臣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了三个字:
“契丹人!”
在场众人俱是一愣,内心都颇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