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渐显苍老的房琯蹒跚而去,秦晋松了口气,还是低估了时下士大夫的原则,连房琯这种混迹宦海数十年的老油条都有不能触及的底线。
忽然,有军吏疾步轻声进来。
“大夫,长安密报!”
秦晋从军吏手接过了蜡封的铜管,拍开蜡封以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卷羊皮纸。展开之后,才看了几行字,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张皇后居然如此贪得无厌,夺取了神策军的兵权还不够,居然还想谋夺神武军的兵权,这是不是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了呢!
念及此处,秦晋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想要谋夺神武军的兵权,得先过了李辅国那一关,看他们谁能斗过谁吧。
秦晋虽然身在洛阳,但长安依旧遍布他的眼线,皇后张氏和李辅国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恰在此时,杨行本赶了过来。
“秦琰那里有捷报,鲁地叛军一触即溃,显是战意不强。”
这个好消息还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在这两支叛军的身要费些功夫,谁想却是这个结果。
“叛军退往何处?”
“似有渡河北之意!”
“务必阻止叛军北,必要之时,可以招降。”
秦晋之所以不希望看到叛军北,是不想给史思明再添羽翼,现在稍有放松,将来都会有成倍的麻烦。
杨行本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
“劝降固然是好,可怕他们无疑归顺,突然错过了最佳的进剿机会!”
秦晋心一动,问道:
“哦?依你之意,不如强攻?”
“乘胜追击,亦无不可,打得他们疼了,或招降会更容易。”
秦晋思忖一阵,还是摆手道:
“不妥,不妥,神武军的兵力有限,如果摊子铺得太大,必然会捉襟见肘,这两支叛军都应以劝降为主,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一兵一卒!”
杨行本了解秦晋的性格,一旦他决定了的事,那绝难更改,索性不再力争,瞥眼又瞧见秦晋手的密报,便问道:
“长安有消息送来了?”
秦晋手将密报递给了他。
“看看吧,张氏野心愈发膨胀,居然打算让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主持平叛大计,这不是胡闹吗?”
看了几眼手的密报,杨行本居然笑了出来。
“都说无知者无畏,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张氏难道不怕功亏一篑,到那时算她想安安稳稳的做皇后都不可得吗?”
秦晋冷冷道:
“利欲熏心而已,这个女人野心膨胀的厉害,却也是蠢得前所未有。”
杨行本又呵呵笑了两声。
“惟其如此,神武军才敢放心倾巢出动平叛,否则,又岂能放心?”
的确是这个道理,秦晋之所以敢带着神武军东出潼关,很大程度是张皇后此人能力平平,甚至连平平都称不,表面看咄咄逼人,实际却对神武军的威胁并不大。
“看着吧,这个张氏连李辅国都斗不过,还打算谋夺神武军兵权,当真滑天下之大稽。”
在看到密报所言,李辅国和天子谋划着,要以秦晋为洛阳留后,杨行本不禁悚然动容。
“李辅国这厮好深的心机,若以大夫为洛阳留后,这不是将大夫架在火烤吗?”
秦晋点头道:
“确是如此,表面这是为咱们争权,可没有这个留后,咱们控制不了洛阳的局面了吗?”
他早看透了李辅国所包藏的祸心,洛阳留后非一般人可任,按照旧例都是天子最信重的皇子担当,让秦晋一个臣下担当如此重任,结果只有一个,那是只能招致李唐皇室的忌惮。
“目前为止,太子与咱们还是一条心,可随着战事的推进,谁又能保证不会平生枝节?大夫必须坚辞留后一职,甚至……”
说话间,杨行本顿了顿,脑的念头却飞速转过,片刻功夫眼前一亮。
“这个留后大夫当不得,不如主动求个皇子来担当!”
秦晋大有深意的看了杨行本一眼。他这一计倒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虽然撇清了自己的干系,让李辅国的谋划落空,却会给太子李豫带来不小的麻烦。
现在的李豫像当初的李亨,须得时时防备着自己的兄弟,不能使他们有立功的机会,否则只会威胁到其自身的权力基础。偏偏若请求以皇子坐镇洛阳又名正言顺,李豫并没有拒绝的正当理由。
如果李亨身体康健,则一切都不成为问题,由李豫亲自到洛阳即可。然而,此时的李亨了风疾,不能理事,李豫片刻须臾也离不得长安。
“这不是给太子制造麻烦吗?”
秦晋虽然防着太子,但李豫在他眼里只是个阳光大男孩,这么做对其有些残忍。
“主意是好主意,但却多此一举,到时若有诏书,坚辞是,不必……”
猛然间,他顿住了,在电光石火间,忽然心生警觉。
“你说,李辅国有无可能发动宫变?”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杨行本呆了呆,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宫变?”
在杨行本的潜意识里,压根没考虑过兵变的可能,但经秦晋这一问,他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是啊,怎么没想到兵变这一层呢,李辅国不但有大将军的头衔,还是掌握着禁军实权的宦官,倘若当真有心,发动宫变也自然不是什么稀罕事。
“当初留下李辅国,没有赶尽杀绝,是希望此人能帮着太子抗衡张氏,现在看来却是养虎遗患了!”
“大夫以为,李辅国发动兵变,有几成的可能。”
秦晋摇了摇头。
“此事关乎重大,绝不能抱有侥幸之心,必须立即提醒崔涣,防备此人!”
事不宜迟,秦晋大步流星返回条案之后,笔走龙蛇般,仅片刻功夫写好了一封书信,笔尚未放下,招来了军吏。
“速将此信送往长安,交与崔相公!”
眼见着秦晋如此,杨行本更是面有忧色。
“从洛阳快马不停的到长安,少说也要三两日功夫,来得及吗?”
秦晋仰面道:
“尽人事,听天命。”
说到底,这是秦晋疏忽了,以为算无遗策,却忽略了这潜在的最大问题。
太子李豫是个生瓜蛋子,无论在哪方面都未必是李辅国的对手,崔涣虽然能力出众,又忠心耿耿,可论起狡猾程度,起李辅国还是差了一截。如果李辅国有心算计,十有七八会得计。
倘若让李辅国掌握了长安朝局,对神武军而言,不啻于后院失火。
杨行本有几分埋怨的说道:
“当初出兵之时,神武军不该倾巢而动……”
秦晋没好气的反问道:
“不倾巢出动有用了?”
算留下了得力的干将,也未必有用。神武军并不负责维持长安城内的局面,若变起仓促,完全可能在神武军做出反应之前将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