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经是个精明人,岂能不知道秦晋的想法,当即躬身应诺,在那年家奴的引领下去了。不过,秦晋却皱眉沉思起来,此前民营并未份男女,依旧是以家庭为单位结成的准军事组织,这一次房琯搞出来的针对洛阳的民营政策是不是有些过于急功近利了呢?
房琯的初衷的是好的,他认为洛阳官民都做过叛贼子民,而洛阳乃大唐东都,地位与寻常郡县大大不同,势必要有个改造期,尽可能的消除安贼伪燕带来的恶劣影响,于是才有了这种想法的实施。
但有了今夜达奚珣的插曲以后,秦晋觉得有必要叫停这种有些极端的办法。
他本想连夜请房琯来商议此事,但想了想又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去一趟。
到了房琯的居所外,只见其院内还隐隐透着灯火之色,显然并没有安歇。
此时,神武军的主要高层都居住在相对安全的皇城内,居住条件也行军打仗时有了很大的改善。
秦晋阻止了打算通报的卫士,径自走进院子里,绕过屏风,进入屋内,果见房琯在烛台下正伏案疾书。
“房相公勤勉政务,秦某汗颜不如啊!”
房琯一惊,抬起头来才发现秦晋已经站在屋内,忙将笔搁在笔架,起身相迎。
“大夫何以深夜来访?可是军有了突发变故?”
两人落座后,秦晋笑道:
“睡不着,见相公屋内还掌着灯,便来看看!”
房琯何许人也,焉能不知秦晋有事,只可能是有些顾虑,不便直言罢了。
“大夫有事但直言无妨!”
秦晋暗道,这才刚坐下被房琯看穿了来意,也不再啰嗦。
“刚刚找到了达奚珣……”
房琯登时面露喜色,达奚珣连夜示警的事他也知道,也正是因为此洛阳城才免于一场浩劫。虽然此人投靠叛贼,为人所不齿,但终究是心存良善。
“如此甚好,达奚珣现在何处?”
秦晋沉吟道:
“若非房相公清理丁口,想找到达奚珣还没这般容易呢,此人在洛阳城内别置产业,隐匿其呢!”
房琯捋着颌下胡须,呵呵笑道:
“此人倒是狡兔三窟……”
话到此处,啊忽然顿住了,心念一转马明白秦晋此来的真正目的。秦晋是何等样人,怎么可能会亲力亲为的通报这等小事?其人此来的真正目的或许与达奚珣有谢谢关联,但绝不会是主要原因,又思忖了一阵猛的恍然,莫非与民营清理丁口之事有关联?
“大夫以为,民营清理丁口或有不妥?”
想到便问,房琯已经熟悉秦晋的性格,因而也不拐弯抹角。果然,秦晋点了点头,随之又轻叹一声。
“洛阳城内问题复杂,处置起来更要慎之又慎。搞男女分营,收缴财产,难免有些矫枉过正,会激起百姓们的不满!”
其实,房琯这么做更多的是出于将来进攻河北的考虑,他知道自己在这次平叛大战所能做的也只能止步于此,所以急于做到自己所能尽的一切努力,为神武军筹措物资,深挖人力。
但这么做难免会急功近利,两厢权衡之下,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做了如此选择。
现在秦晋明显是反对这么做的,他也由不得心生迟疑,莫非自己这么做错了?
秦晋本想委婉的指出其问题,但临到出口时又改了主意,像这种极度忽略民众感受的问题必须态度严厉,不如此不能说明如此做的后果之严重。
“禁止人欲,收缴财产,若当真这么做了,等于视洛阳百姓为牲口,咱们之安贼还有什么区别?”
“这,这,还不至于吧……”
房琯也傻眼了,他也没想到秦晋的语气竟如此之严厉,把问题看的如此严重。
“如何不至于!百姓们若不能自由婚配,不允许拥有私产,岂非等同于那些大族府蓄养的家奴?”
“这,这怎么能等同?之所以如此安置洛阳百姓,还不是为了将来进军河北平叛做的准备!”
秦晋拉低了音调,有些苦口婆心的说道:
“深挖民力的确不错,但如果是竭泽而渔,岂非得不偿失吗?如果朝廷王师在百姓当的口碑反不如安贼叛军,那么,究竟谁是民贼,谁是……”
他正说的激动,却听房琯忽的反问道:
“当初大夫在长安时,不也是如此处置的吗?又何曾见过百姓斥大夫为民贼?恰恰相反,百姓们无不倾尽家财予以配合,为何到了洛阳,要成为千夫所指的民贼?”
秦晋一时顿住,继而又禁不住苦笑。原来这个房琯也有他倔强的一面,并非官场彻底打磨光滑的卵石。
“相公谬矣,当初在长安如此处置,那是面临生死存亡,百姓们自当奋勇而倾尽家财,此时此刻洛阳已经收复,若再如此,岂非刻舟求剑?”
房琯面红耳赤,他并非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只是急于做些实事,给神武军和秦晋留下些可堪利用的基础,所以才如此急功近利。
“唉!老夫也不想如此,可眼看着要回京述职请罪,只怕,只怕再无机会了啊……”
说着话,竟泪流满面,这让秦晋颇为意动,原来房琯的心结竟是在这里。
若果是这样,倒也好办了,因为他在城破之时已经向朝廷致书报捷,同时请求将房琯留下来协助天平靖洛阳市面。
而对于他的这个请求,朝廷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如果相公是担心没有时间做事,那大可不必,秦某已经书朝廷,请准相公留下来,处置洛阳民政!”
这个结果超出了房琯的预料,他万万没想到,秦晋竟然肯为了自己担风险。秦晋这么做确实要有承担的,房琯毕竟是败军丧师的宰相,如果当真追究起来,算处死也不为过,当今世又有几个人肯于为此而替他承担呢?
“秦大夫……老夫何德何能……请受老夫一拜……”
秦晋赶忙双手将其扶住,正声道:
“相公不必谢我,之所以让大夫留下来,乃是为了洛阳百姓。”
这么说只是能够摆在明面说辞,真正的原因却是除了房琯以外,没有任何人再合适处置洛阳的战后事宜,如果没有一个安稳的后方,神武军进攻河北随时有可能陷入后院着火的危机。
唐时的河北有“半天下”之称,人口繁盛,粮食充裕,更有燕赵彪悍好战之风,绝不容许小觑。
房琯的做法虽然急功近利,但秦晋也可以充分的理解,关键在于两人之间必须达成共识,改变这种有些极端的做法。
房琯以袖子拭泪,继而又主动问道:
“大夫只说,该如何安抚百姓,老夫绝不推辞!”
秦晋思忖片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