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主君,繁素夫人请主君为小郎君取名呢?还请,还请主君写在纸,奴婢好带回去给繁素夫人看……”
这个叫成双的家奴倒是惦记着家里,才刚见到秦晋打算着回去了。
秦晋一窘,起名并非其所长,也不是顷刻间能想到合适的名字,便吩咐道:
“你一路舟车劳顿,先休息一夜,明日自会告诉你。”
说罢,着一名军吏安排成双的食宿。
这时,房琯和杨行本先后道贺,他们也对这个消息颇感意外,但不论如何,都是个好兆头。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好消息于今日传入洛阳,对于几曾危如累卵的大唐而言,不正是脱运交运的预兆吗?
“恭喜秦大夫得子,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当值得一醉啊!”
秦晋笑着回礼,却道:
“奈何军事务繁冗,纵使想醉,也没有时间啊!”
恰在此时,严庄有急事来寻秦晋,正好也得知了秦晋得子的消息,又免不了一通恭喜道贺。
“老夫刚刚分别遣人联络过洛阳旧臣,十之七八都巴望着归顺大唐,只不知大夫之意要如何处置他们?”
秦晋沉吟了一阵,进入洛阳之前他的确没打算有好脸色对这些叛臣,但现在得知了叛臣的规模竟如此之大,如果再予以严处,恐怕对稳定洛阳人心不利。
“原来以为这些叛臣一定会跟着安庆绪逃亡,或者在战乱死伤离散,想不到竟都好好的窝在家里,倒是让人头疼。”
房琯则道:
“安庆绪自顾不暇,又哪里有时间理会这些叛臣呢?其实大夫也不必为难,奏请朝廷,请准如何处置是,让朝的大臣们去议吧!”
秦晋欣然同意,这是个好办法,不论什么结果下来,这一来一回怎么也得月余功夫,到那时洛阳城早安稳了,而自己也不必背负着这个硕大的黑锅坯子。
如果仅仅是处置一两个人,秦晋也还是能做主的,可洛阳叛臣的十之七八,至少也有万人呢,如果擅自做主,都是个大麻烦。
该商议的都商议完毕,秦晋率先离开了这满地狼藉的政事堂,杨行本也随之而去。
诺大的政事堂里只剩下了房琯和严庄两人。
严庄忽然啧啧叹道:
“秦大夫的性子冷淡,想不到喜闻得子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对此,房琯也同有所感,他想不通有任何理由,一个人听说自己得了个儿子,还是长子的情况下,可以无动于衷。
“此非常人,又岂能用常人之心揣度?”
但是,房琯还是站在秦晋的立场,替他辩解了一句。
事实,这个理由也完全说得过去,非常之人得做非常之时嘛!城府深似海的人,这世也不是没有。
可接下来严庄的话则让房琯立时警觉起来。
“而今秦大夫再得一子,于世人看来这是双喜临门,依老夫所见,却是一祸一喜,甚至两皆为祸!”
房琯何许人也,严庄的话才起了个头,他已经猜得到此人后续要说些什么。
“严庄!危言耸听,不怕被以军法治祸乱军心之罪吗?”
当场厉声喝问,让严庄有些下不来台,房琯的态度之强硬,实在超出了他的预计。
现在话才起头被喝止,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怕也不好说下去了。
不过,严庄还是强行说道:
“相公不管旁人如何,难道没想过自己的安危吗?”
房琯一愣,继而苦笑。
“老夫的安危?老夫败军丧师,早是待罪之人,算一死又何能有怨言?”
严庄道:
“相公若做如此想是大谬,留得有用之身才能有大作为,又岂能为虚名所累?难道相公无意东山再起吗?”
以严庄的语气,差直接说出来,他可以助房琯东山再起。但他又偏偏要等着房琯主动开口询问,偏偏房琯是不主动开口询问,只忽而冷笑,忽而苦笑。
房琯是个有心结的人,此前一直以无休止的忙碌来麻痹自己,现在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又被人挑了开来,难免有几分失态。
“严庄!你如此危言阴谋于老夫,究竟是何居心?”
本以为一切在按照预想进展,可突如其来的喝问,让严庄傻了眼。
瞬间的功夫,阵阵干笑在严庄的脸挤了出来。
“玩笑,玩笑话,相公何必如此当真呢?”
房琯冷哼了一声,一甩袍袖,负手背过身去,警告道:
“老夫有句丑话说在前面,这里是大唐,你在安贼禄山手下的那些勾当最好收敛起来,否则未必能得了善终!”
如此警告,几乎已经等同于撕破脸皮。严庄大惊失色,连忙双手一揖到地,向房琯请罪。仅仅是一次试探,居然换来如此严厉的警告,这是他始料不及的,虽然房琯现在也是戴罪之身,可此人毕竟深耕长安十数年,人脉与威望都远非自己可,绝对有能力让一个人不得善终,更何况自己还是安禄山麾下的头号拥趸。
房琯冷然道:
“请君自重便是,莫要辜负了秦大夫对你的开一面。”
说罢,再没有一刻停留,拂袖而去。
直到政事堂内只剩下了严庄一人,他才浑身虚脱的跌坐在地,正巧袍袖刮在了身侧公案,稀里哗啦带下来一堆公,撒了满地。
抬手抹了一把脸已经淌成河的冷汗,严庄又无奈的扫视着政事堂,在半月之前,这里还是他发号司令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如履薄冰,当真万般滋味在心头。
严庄是个玩弄权术,笃信权术到骨子里的人,之所以趁机离间秦晋与房琯的关系,还是为了在两人的争斗觅得更佳的机会。只可惜,他看错了房琯,稍一试探换来了严重的警告。
“难道当真错看了房琯?”
他还是不相信刚刚发生的事实,认为房琯的态度背后一定还有些别的因由,只是再想找机会却没那么容易了。
很快,秦晋得子的消息在军传开,第一个赶过来道贺的竟是清虚子,这让秦晋大为惊讶。
“你,你不是身数箭,重伤吗?”
清虚子一把扯开道袍,让秦晋看他胸口缠着的白色麻布,面渗出的血色已经渐渐转甚发黑。
“三清尊神护佑,那日贫道穿了链甲,箭矢虽然破甲却只伤了皮肉而已。”
秦晋焕然大笑,伸手在他缠着麻布的伤口戳了一下,登时把清虚子疼的捂着患处,直吸冷气。
“贫道此来是向大夫道贺的,大夫是这么回礼的?可,可真让贫道心寒啊!”
秦晋反唇相讥:
“空手道贺,真人还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呢!”
清虚子毫不示弱,脱口道:
“贫道此来虽是空手,却也不是空手!”
眼见着清虚子又要故弄玄虚,秦晋挥手制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