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早就想过玉石俱焚的法子,但唯一顾虑和在意的是那百万石军粮,这都是民脂民膏,就算一年出两季粮食,要多少顷两天才能有如此产出?这种损失和人口损失一样,都是难以挽回的。
去年在关中一把火烧了五百万石军粮,那是迫不得已,可现在明明有得选择,为什么还要出此下策?
未到迫不得已的境地,轻易不能放弃这百万石军粮。
杨行本仍旧没有放弃劝说秦晋。
“此前十万石军粮大夫不也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下令烧掉了吗?现在虽然有百万石军粮,也不过多了十倍,既然可以一劳永逸的全歼那些胡贼,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的确,在尹子琦的眼皮子底下烧掉了十万石军粮此事不假,秦晋也没怎么犹豫,但这毕竟是上百万石的数目,又岂能儿戏视之呢?
秦琰见两个人都默然不语,便提议道:
“能不能想个万全的法子,既保住百万粮食,又收服那些叛贼,为甚非要全歼呢?大夫一向都是提倡杀伤不如收降的,现在怎么还犹豫了?”
杨行本嗤笑道:
“世间事岂有完全的?如果真有这么好的法子,秦大夫又何必愁眉不展了!”
秦琰嘟囔了一句:
“既然没有万全,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算了,顾虑重重,遭罪的还不是咱神武军了……”
洛阳城内,安喜门的大火已经被扑灭,经查受被烧毁的除了敌楼建筑以外,还有城墙上下堆放的木料和火油。这些东西原本是对方攻城的唐兵的,现在倒好,被那些该死的乱兵一把火就烧了个干干净净。
安守忠看着一片狼藉的安喜门上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将那些作乱的人扒皮抽筋。
但是,在扒皮抽筋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置。
在安守忠面前十几个木架一字排开,每个木架上面都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军卒正卖力的一下又一下的抽着鞭子。
“说!幕后的指使之人究竟是谁?说出来,或许还能留下一条狗命,苟活在这个世上!”
“呸!要杀要剐给爷爷来个痛快的,休要聒噪废话!”
这几个人倒有些骨气,安守忠冷笑数声,怎么可能让这几个人痛痛快快的速死呢?他就是要折磨的这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人一旦到了这种境地,能够硬气的也就没剩下几个,只要有一个人开口,安守忠的谋划就算成了。
“禀相公,探马回报,唐营兵马并无异动!”
这个军报让安守忠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神武军不来趁火打劫,一切就尽在掌握之中,想到这些他的脸上就露出了阵阵狞笑。
“打,往死里打!”
一时之间,惨叫哀号之声再度此起彼伏……
安守忠拷打这些参与作乱的军卒,并非当真要查出幕后的主使,其真正目的所在乃是趁机攀咬出一份名单来。
而这些人的嘴硬也给他设计好的戏码又增添了几分色彩,如果痛痛快快的就招认出来,反而让人觉得有参假的成分。
毒打一直持续到入夜,安喜门内火把通明,将见方百十步的范围映照的如同白昼。但闻有气无力的哀鸣伴随着一下又一下的噼啪声,在场之人无不纷纷侧目,木架上被绑的那十几个军卒已经成了血人一般,根本就没了人形。
倒是安守忠不疾不徐的坐在胡凳上,煞有介事的看着惨烈的行刑现场。
“相公,已经招认的差不多了,这是已经立字画押的名单!”
安守忠看似漫不经意的从部下手中接过了一份还沾着血点子的名单,上面所罗列着人名、职官、爵级以及籍贯,实在是详尽的不能再详尽了。
上下仔细的看完了这份名单,安守忠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先按照名单上抓人,要举家一体,抓到以后全都押到通渠边上,就地正法,绝不能留得他们到天明!”
诛杀乱党,安守忠是请了圣命的,杀人乃名正言顺。如果兵变之后,按着不杀人才叫人奇怪呢。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尤其是城中达官显贵居住的十几个坊内外,鸡飞狗跳,哭天抢地,咒骂声、呵斥声、哭号声混成一片。
不明所以的百姓们虽然听得大街上频频有大批步骑走动的声音,但哪个敢出来瞧热闹?至多在门后透过门缝看上一眼都已经是胆子大过天的了。
很快,便有成百上千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被押到了大街上,押解的军卒将他们用绳子串成了串,防止有人趁乱逃掉。显然,许多人甚至是在睡梦中被揪起来的,男人还好,那些女眷则更加倒霉。
达官显贵家的年轻女眷,不论主奴,都是生得细皮嫩肉。负责押解的军卒都是一身火气的军汉,对他们上下其手,极尽亵玩之能事,间或还有人爆出阵阵大笑……
但是,如果他们的厄运仅仅是遭受这种屈辱也还罢了,更大的灾祸还在前面候着呢!
由于有了宰相的钧命,军卒们行事毫无顾忌,都是些将死之人,不趁机讨些便宜,岂非白白浪费了这美差么?
负责行刑的校尉强令所有待刑之人脱光所有衣物,赤条条的挤在一起,这么做并非只为了羞辱,因为这些人身上的衣物也是值钱货,此时收敛在一起,自然省却了一番功夫。其中有人反抗,但很快就被乱刃分尸,其余人见状哪里还敢反抗,强忍着屈辱选择了顺从。
人就是这样,明知必死,却被心底里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驱使着,巴望着在最后一刻能有奇迹出现。然而,屈辱的配合并没有换来活命的机会。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第一批人头在通渠旁落地,刽子手们直接将一具具尸体翻入渠中,同时又打开了城墙上的数道铁闸,任由尸体随着渠中流水冲到城外。这条行船的通渠直通着洛水,如无意外这些尸体将在天亮后飘进洛水,最终会随同洛水汇入黄河之中。
这么做,自然就省去了费时费力处理尸体的麻烦。
按照名单上的人名数目推算,今夜至少也得有上万人人头落地,如此之大的数目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人手处置,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眼看着一茬接着一茬的人头纷纷落地,门下侍郎高尚彻底沉默了。
安守忠并没有因为他的过分举动而进行报复,可眼见着因为一次失败的兵变而牵连了如此之多的无辜之人,他只觉得心脏在阵阵抽搐,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终于,高尚忍不住伏在墙角哇哇的呕吐起来。
强烈的负疚感就像幽灵一样死死的掐着高尚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这些人虽然并非他所坑害,但间接而言与其又有着分不清的干系。
如果不是他擅离职守,到宫中,到政事堂去陈情,那些意欲举事的叛卒也就没有机会叛乱,叛乱没有发生,安守忠自然也就没有机会牵连这么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