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吃惊归吃惊,这个决定在神武军中还属于绝密,清虚子当然不可能在没有秦晋的允许下就私自说出来。别看他平日里一副大剌剌的模样,关键时刻也是能够做到粗中有细的。
所以,清虚子只嘻嘻一笑,又拍着额头做出了滑稽的表情。
“薛将军当真能掐会算,贫道的营生饭碗怕是要丢了呢!”
清虚子这句话有很大程度的自嘲之意,因为在神武军中对和尚道士这一类人并不友好,他能够在神武军中站稳脚跟与秦晋的鼎力扶持脱不开干系,但其中受到的白眼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神武军中不论河东一系,还是关中一系,都秉承了排斥佛道的这个传统,按照秦晋灌输给他们的思路,道士大多为阿附权贵的江湖术士,又叫权力掮客。而和尚们则大量的心啊人口,兼并土地,又因为有着佛寺的幌子而不需要缴纳租庸调。因而,这两类人都是寄生在朝廷和百姓身上的蠹虫,尤其后者远甚于前者。
所以,清虚子也明白,他之所以能够得势,还是因为以妖言蛊惑了秦晋,这才能成为火器营的一营之主。然则,自打那一夜悍不畏死的关键之战以后,清虚子又发现自己的处境有了极大的改观。
以往的偏见或多或少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他从未享受过的敬意。
只是在薛焕这里,言语间虽然客气,清虚子依旧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深入骨子的不屑。
也因此,清虚子才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把薛焕调侃成未卜先知的江湖术士之流。
薛焕尴尬的干笑着几声,刚刚的卖弄非但没能换来对方的敬服,反而招致奚落,这使他不由得忐忑起来,又偷眼看了看秦晋。
为将者最忌讳的就是得意忘形,俗话说言多必失,刚刚是不是话太多了呢?只可惜他从秦晋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自然也不清楚秦晋对自己的印象如何了。
他们一行人的马速并不快,比慢跑快不了多少,秦晋扭头看向薛焕,投之以鼓励的目光。
“有自信是好事,这几日也的确打算教训教训严庄,不过凡事小心无措,切不可因为胜仗打的多了而掉以轻心啊!”
秦晋这番话不偏不倚又语重心长,薛焕听了大为信服,正色答道:
“大夫教训的是,末将谨记在心!”
仅仅几句话的功夫,马队距离洛阳城墙越来越近,甚至于已经引起了城上叛军的注意,发出了阵阵的叫嚷声。
薛焕当即警觉,劝阻秦晋继续靠近城墙。
“大夫,不能再往前了,若进了一箭之地,弓弩流矢防不胜防啊!”
秦晋则从善如流,知道这种事可不像各种典故里那么容易,刚刚训诫了薛焕不能心存侥幸,他自然也得以身作则。
于是,一行人驻马观望,眼神好的甚至都可以看清楚城上叛军翻怒的眉眼了。他们刚刚停下来,但见得城墙上有羽箭纷纷射落,只是距离太远,绝大多数都轻飘飘的落在了脚下。
“此地不宜久留,如果惹怒了叛军,说不定忽用床弩招呼咱们!”
薛焕还是抑制不住的担心,他可不希望秦晋在自己的防区出了意外闪失。好在秦晋没有固执己见,很快就带着一行人沿着壕沟防线由北向南而去。
这次巡视甚至可以称之为明目张胆的侦查,马队围着整个洛阳城几乎绕了一圈,直至落水南岸才再一次的歇脚驻马。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神武军主力甚远,数百骑兵聚在一处显得十分扎眼。薛焕总是担心叛军回派人出城袭击,他又有些后悔,怎么没多派点人一路护送呢?
秦晋看穿了薛焕的心思,指着前面的洛水河面说道:
“连着两天大旱,洛水甚至不及腰身,如果他们敢杀出来,咱们就涉水渡河,北岸也有咱们的人马驻扎,叛军必不敢再追!”
这一番话给了薛焕很大的震动,他在意的并非是叛军敢不敢追出来,而是曾经不可一世的安贼叛军竟也沦落如此,神武军在城外明目张胆的跑马动作,竟然不敢派人出城阻击。真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薛焕心中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秦晋今日为什么要冒险围着洛阳城走一圈,这又与即将展开的军事行动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正胡思乱想间,却陡然听得呼哨声起,他顿时就惊醒过来。
“不好,敌袭,敌袭!”
呼哨声是四周负责警戒的游骑所发,秦晋举目往马蹄声急促传来之处望去,果见一队骑兵从洛阳城里冲了出来。
叛军终于还是忍不住派人出来了,他当然不会选择与之纠缠,既然对方来赶,离开就是!
“催马,走,快走,向北,向北,渡河!”
一声声高喝之后,数百神武军骑兵迅速向洛水河岸靠近,薛焕则有些心虚,毕竟昨夜接连下了几场大雨,万一水位更深了,他们可就要彻底被困在这里了,处境也必然随之变得危险。
不过,战马涉水至河中时,薛焕惊讶的发现,水面果真只及腰深,骑在马上甚至连膝盖都没不过。
回头再看追出来的叛军骑兵,果然在河岸处止步徘徊,不敢下水。薛焕暗暗擦了把冷汗,他也搞不清楚,秦晋究竟料事如神,还是别有高招呢?
不管如何,经过此事之后,薛焕对秦晋算是彻彻底底的折服了,单凭这临敌的冷静与准确判断,就是万中无一的,一般人绝难做得到!
叛军骑兵追至洛水南岸便裹足不前,只不断的叫骂着,间或以几轮弩箭齐射作为愤怒的宣泄。
河水浸湿了衣甲,战马在水中放缓了前进的速度,直到双脚踩在半硬不软的河滩上,薛焕才腾出手来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他又不经意的去看秦晋,却见人家好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一般,只静静的端坐在马鞍上,凝眉望着洛水南岸。
“好险,好险,如果叛军快咱们一步,把咱们堵在南岸的河滩上可就危险了。”
清虚子和薛焕一样,亦是心有余悸,只不同的是,他将自己的宣之于口了。薛焕也觉得这道士的分析有道理,为将帅者如此以身犯险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却听秦晋身侧的一名军将说道:
“大夫今日来此是算准了的,就算咱们被堵在了落水南岸的河滩上,倒霉的也一定是叛贼!”
薛焕大不以为然,此处远离神武军主力所在地,虽然距离并非绝对的远,但想要在顷刻间赶来解围也是无可能的。一旦被迫陷于围追堵截又无救兵的境地下,他都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恶果。
虽然薛焕佩服极了秦晋的胆识,然而此刻还是认为秦晋今日的举动孟浪了。就算想要详细的了解洛阳周边的地形,也不至于以身犯险亲自走一遍,这种事从古至今也是甚少听闻的。一般为将帅者只须派人到附近侦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