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内静了好一阵,秦晋才又笑着说道:
“这样就对了,以为沐猴而冠就能坐天下了?告诉你们,你们永远都是贼,是贼,就有被剿灭的一天,如果现在幡然悔悟,不做贼了,秦某或许可以网开一面呢!”
杨行本在一旁看着,却满脑袋雾水,弄不明白秦晋在搞什么名堂。
却听其中一人颤颤巍巍答道:
“回秦大夫,纵然我等从贼,也是,也是奉,奉贼为主,既然有主,又,又岂能轻易背主……倘若背主,不就是三心两意,到那时不但大夫更加瞧不起我等,就连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啊……”
这番话说的倒还实在,杨行本又看向秦晋,觉得他似乎仅仅是在戏弄这几个人,而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但这么做有必要吗?
那分辨之人说出一番半硬不软的话,就等着秦晋发作,岂料秦晋却点点头表示赞同。
“说的不错,就算从贼,也不能轻易背主,否则就算做贼,也是最下等的贼人!”
这话看似说的有道理,杨行本却在一旁暗道:这可绝不是秦晋的真实想法,因为他用人向来只唯才而不诛心,比如杜乾运、田承嗣,小人、降将这等为人所不耻,甚至耻于为伍的热你,却都偏偏予以重任。
事实也都证明,秦晋看人,用人确有其独到之处,因为所用之人,几乎无不人尽其用,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杨行本暗暗思忖间,也就没听清楚秦晋和那几个所谓的使者又说了些什么,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花样,最后只听得秦晋大声说了一句:
“都滚吧,回去告诉严庄,要么负荆请罪来降,要么洗干净了脖子等着挨刀!”
“来使”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逃出了中军帐。
秦晋这才看向杨行本。
“又甚疑问,但说就是!”
杨行本却道:
“本来有的,现在却没了!”
秦晋略微有些惊讶,反问:
“如此说,二郎看穿了秦某的用意?”
“大致猜测得到……”
两人交谈的重心很快就转移到了围绕着壕沟的兵力布置,杨行本觉得仅仅凭借秦琰和薛焕的两部人马,似乎还不能十拿九稳,怎么也得再派些人上去。
秦晋思忖了一阵,道:
“薛焕从河东带来了三万人,现在只有一万人布置在壕沟左近,不如将留下来那两万也一并派出去!”
如此一来,围绕着洛阳城与叛军大营之间就投入了将近六万人的兵力,算上中军留下来的三四万人马,这在神武军历次野战中,已经是规模最大的一次。
秦晋看出了杨行本眼睛里流露的隐忧,笑问道:
“怎么,还在担心?”
于是,杨行本就把自己发觉的问题所在,又详细的说给了秦晋。
而事实上,秦晋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可疑之处,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原因所在。
“二郎有没有想过,曳落河之所以坚守不出的原因吗?”
杨行本摇了摇头。秦晋则继续说道:
“因为你忽略了一个人,严庄!”
“怎么是他?”
“对,就是他!严庄为人向来自私自利,他为了保全自身,不敢让曳落河去冒险,也是在常理之中。”
“严庄虽然奸诈狡猾,但曳落河向来飞扬跋扈,又岂能轻易任其驱使?”
秦晋去肯定的答道:
“相信严庄,他有这个本事的!”
杨行本顿感无语,一方面为严庄有能力驱使曳落河而感到惊讶,另一方面也觉得,如果严庄能把自己的能力用在正经处,是不是就能替叛军再多续几年的命数呢?
不过,他马上就哑然失笑,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恨不得叛军内部全是这种自私自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才好呢!
“所以,秦大夫如此嚣张的对待严庄派来交涉的使者,就是虚张声势,进一步恫吓住他……”
秦晋笑而不语,但很快又补充道:
“严庄不足虑,唯一可虑的就是尹子琦,须得密切监视洛阳各门动向。”
“请大夫放心,神武军上千探马游骑在动兵之后,已经把洛阳各门盯得死死,但有一丁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去。”
“如此甚好!”
秦晋见杨行本还是欲言又止,便道:
“二郎还有未解之事?”
“末将只想问一问,大夫为何不强攻洛阳呢?难道仅仅是为了保存实力吗?现在的洛阳城内,主昏臣弱,如果奋力一击,旦夕间便可成就这不世之功,又何必……”
在杨行本看来,秦晋有些多此一举的嫌疑,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神武军的伤亡大了,再招募一批新兵就是,如此瞻前顾后,万一贻误了战机,那才是得不偿失。
秦晋则大有深意的回道:
“兵法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二郎以为是何意?”
杨行本虽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可自幼也是熟读过各种典籍的,这兵法上的理论又岂有不知之理呢?
“我军虽然与叛军势均力敌,但胜在携大胜之威而来,未必不能一战!”
秦晋并没有顺着杨行本思路说下去,而是摇着头,道:
“秦某既然身为统领十万大军的主帅,就必须从全军考量,而不是单纯的考虑有没有一战之力。”
他看着杨行本加重了语气。
“如果二郎问秦某,此时的神武军若硬撼洛阳城,有没有一战之力。秦某现在就能回答你,有!不但有,还有取胜之把握!”
但他话锋又就此一转。
“可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更大的收益,难道还要择难而弃易吗?”
杨行本不以为然,他的个性虽然表面上沉稳干练,但骨子里仍旧有着旧时的那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头,此时便显露了出来。
但他也没有梗着脖子辩论,只叹了口气。
“末将也是怕大夫画蛇添足啊!”
秦晋忽而脸上笑容尽去,道:
“秦某今夜与二郎做一赌,如何?”
杨行本一愣,下意识的问道:
“赌甚?”
“今夜,中军必遭叛军偷袭!”
这可把杨行本吓了一跳。
“大夫可有确实的证据?”
他才不相信这是秦晋当真与自己做赌,实际上应该是分析各种情报后所得出的结论才是。
秦晋只答了一句:
“二郎难道忘了前日的军报么?洛阳城西南桑林山地出的异动。”
杨行本当然记得,不过他也还知道,那仅仅是异动而已,因为事后派出了大批的探马游骑,虽然偶有遭遇叛贼游骑,交手产生伤亡和失踪,但仍旧没有发现大规模的叛军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