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大夫饶命,某甘愿当牛做马,决不食言!”
由于动作过大,他还差点从榻上折了下去,既狼狈且滑稽,引得一旁婢女咯咯笑了起来。
杨行本却面色一沉,斥道:
“没有眼色,出去!”
婢女立即收敛了笑容,急急跑了出去。
秦晋伸出双手,扶着达奚珣坐好在榻上。
“秦某知道,达奚相公投贼也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
听得秦晋如此说,达奚珣好悬又掉下泪来,他心里的委屈和苦有谁知道?
“秦大夫但有所命某无敢不从,只要能为这一身的最虐多谢救赎的机会,也是,也是好的!”
达奚珣虽然在极度惊恐下被耍的团团转,但毕竟不是蠢人,已经知道秦晋如此大费周章的摆布自己,一定与现在的战事有关。
果不其然,一旁的杨行本笑道:
“看来达奚相公还没糊涂的彻底。”
达奚珣苦笑了一下,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中衣。
“若非老夫还有这一星半点的用处,只怕大夫还顾不上多看一眼呢!”
杨行本又补了一句:
“倒是有自知之明!”
沉默了一阵秦晋这时才道:
“秦某要做的事,非得用达奚相公这种有罪之人,可明白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达奚珣焉有不懂之理,于是挣扎着起身下拜。
“秦大夫吩咐就是,达奚珣尽皆从命!”
秦晋又扶起了下拜的达奚珣。
“如此甚好,且听秦某安排……”
将达奚珣送走以后,秦晋总算坐下来长长的舒了口气。
多时不见到耳畔聒噪的清虚子竟罕见的来了,他没好气的看了这个老道一眼,只要此人出现不是要这就是要那,好像当他会变戏法一样,什么都能变出来。
不过,这一次头句话却不是要东西。
“大夫轻描淡写的就放达奚珣那老狗走了?以此人的脾性,回到洛阳就可能翻脸不认人!”
对此,秦晋胸有成竹。
“既然敢放他走,就做好了足够的准备。知道那几个被扣押下来的副使和随从为什么在营中好生吃喝的养着吗?”
清虚子嘻嘻笑道:
“就知道大夫营中不养闲人,一定有养他们的理由!”
副使和随从们都见到了达奚珣极为苟且的行为,只要放这些人回去,安庆绪必然会以为达奚珣又见风使舵暗中投靠了唐朝,必然要将其杀掉。达奚珣也是个聪明人,当然会明白秦晋的用意,想不配合也得乖乖的配合。
至于此前的一番作弄,也不是全然无用的羞辱,让达奚珣跌入绝望的深渊,才能体会到当下的弥足可贵。像他这种极度爱惜自身性命的人,自然会有一番切身的感触。
“闲话少叙,说罢,这一回又想要些什么。”
岂料清虚子此前却不是要东西的,而拉着他便要往外走。
“此物极为有趣,请大夫随贫道去看!”
说是请,实际则是连拉带拽,也不管秦晋想不想去看。
出了军帐,秦晋便发现前面开阔处横放了一根竹竿。还没等他看清楚细节,却见清虚子从随从手中接过送命火把,凑到竹竿一端点燃了一条引线。几乎同时,巨大的爆响随之而起,一阵浓烈的白色硝烟瞬时间蔓延开来……
等到烟雾散的差不多少,秦晋发现,清虚子半身道袍都已经烧的焦黑,但他全然不顾,正捧着根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竹竿冥思苦想。
只听他似自言自语的说着:
“怎么可能,来之前明明好好的……”
秦晋仔细询问,才明白了清虚子口中的有趣之物是什么,不就是火枪、火炮的原型吗?打通了竹竿可以当做炮筒,只不过竹竿韧性有余而刚性不够,火药稍稍多了就有可能出现炸膛的情况。
然则,这个时代的冶铁技术十分有限,想要造出合适的炮管绝非易事。铸铜炮倒是有足够的能力,只不过一直忙于平叛,还没倒出手来而已。
秦晋哈哈大笑了一阵,又告诉清虚子不要气馁,实验之事十之七八都是以失败告终的,如果经历了一次小小的挫折就自暴自弃,最后的成功也必然与其失之交臂。云山雾罩的说了一大堆,清虚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大夫莫再说了,贫道这点把戏纵使逃不过你这双法眼!”
经过数年来的接触,清虚子的脾气秉性秦晋已经十分了解,此人绝不是有点小事就凄然作色的性子。之所以故作颜色,原因只有一个。
“不就是想要人手和银钱么,把你这竹竿的设想具体写个条陈,只要合理秦某悉数答应!”
“当真?”
原本还眼圈泛红的清虚子登时双眼放光,怀中四分五裂的竹竿也弃之不顾。
“当然!何曾见过秦某食言?”
秦晋的回答斩钉截铁,可就是因为秦晋许诺的太痛快了,他反而又有些不敢相信。
“这,大夫不是拿贫道寻开心吧?往日里想要从大夫口袋里抠些东西出来,就算连吐血的劲力都用上,也未必能如愿呢!”
清虚子狐疑的反问了一句,登时又懊悔不已,如果秦晋就势承认自己的确是开玩笑,那今次可就真的鸡飞蛋打了。
秦晋的心情似乎极好,并未再为难清虚子。
“进帐来说话吧,真人这个设想,的确大有可行之可能!”
这下清虚子才恍然大悟,秦晋之所以答应的如此痛快,必然是在这竹竿火药之法里看到了更为长远的一面。
收拾起患得患失的心情,清虚子屁颠屁颠的跟着秦晋的脚步进入中军帐。
尚未落座,清虚子就急不可耐问道:
“大夫既然答应了,不知可调派人手几何?银钱几多呢?”
秦晋只呵呵笑着,吩咐仆从端上来茶汤,先灌了一大口才道:
“这一日夜都和达奚珣那老奸贼打交道,没顾得上吃喝……”
顾左右而言他,急得清虚子脑门冒汗,竟不管不顾的打断了秦晋的闲话。
“大夫总是如此,一说到关键处就往别处拐,这回贫道只想听大夫的一句准话,到底能给贫道多少支持?贫道这张嘴虽然能说点,可没有真金白银的东西砸下去,那一帮子人总不能都跟着贫道喝西北风啊!”
秦晋脸上虽然是开怀大笑,可心里却都是苦笑。自打出征以来,朝廷给的军饷钱粮只够维持最基本的开支,现在神武军一边收复失地,一边又要大搞民营,收编百姓,其间靡费简直就是天数字。
但是,就算再吃紧,秦晋也得硬着头皮搞下去,因为这都是神武军得以立身的根本。他现在恨不得一钱掰成八半花,像清虚子养的民夫、铁匠、木匠们,虽然待遇不低,可有一大半到现在都是打着白条呢。说到底,神武军现在的开支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