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种在秦晋面前莫名其妙的不自信又不能在几个义子的面前表露出来,所以只不停的提起马元,让他们集思广益,实际上则是在转移视线,使这些人因为妒忌而难以察觉自己内心的焦虑和担忧。
思来想去,李辅国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既然不敢得罪秦晋那就不如自己主动找上门,求也好,拿出实实在在的利益交换也好,总要把眼前的危机应付过去。
也正在此时,他得到了眼线的回报,秦晋刚刚去了太极宫,不过天子当时并不在太极宫,现在已经赶往大明宫。
李辅国悚然一惊,心道秦晋果然要动手,该不是要在天子面前将马元牵扯进废立太子之事的情由和盘托出吧!
不行,必须敢在秦晋得见天子之前把他拦住,李辅国觉得留给自己犹豫的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动身。
刚要离开,又有人来禀报要情,寿安长公主摆明了车马仪仗进入兴庆宫,满长安城的人都看看的真真的。
这则消息又使李辅国一阵眩晕,只觉得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形容自己此时的状态太合适不过了。
同时,他在心里又哀叹着:秦晋啊秦晋,为什么偏偏是你成了迈不过去的坎呢?
寿安长公主虽然以打着探望太上皇的名义进入兴庆宫,可落在李辅国眼里,无疑是选定了立场,支持太上皇和高力士。而试图以打压高力士,落太上皇的脸以加强自身威权的李辅国看来,这不就是在针对自己吗?
寿安长公主与秦晋的大婚之期已经不到七日,两人之间早晚将要同为一体,换言之便是长公主的态度也代表了秦晋的态度。
一念及此,李辅国也顾不得等候杂役们准备车马,而是径自牵了一匹军马翻身上前,便急急打马而去。
李辅国在禁中比起一般的大臣是有特权的,比如可以使用太极宫通往大明宫的夹道,这就等于抄近路,一定会比秦晋少耽误不少的功夫。
以于海为首的义子们见李辅国火急火燎的奔入夹道之中,也都不明所以,纷纷牵了马急追上去。这个时候不在他面前卖力表现又更待何时呢?
李辅国抵达建福门里时,用了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下马后还不及喘息就拉住了宫门守卫追问秦晋是否已经入宫,在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还来得及。
从长安城里往大明宫去必经之路有三道门,一是建福门,二是丹凤门,三是望仙门。其中,丹凤门居中,乃是天子出入的正门,而大臣们则走位于丹凤门两侧的建福门或者望仙门。
秦晋素来从建福门出入大明宫,因而李辅国才急急在此处等着拦住他。
除此之外,李辅国也还做了另一手准备,又派了义子于海到望仙门去候着,万一秦晋走了望仙门也要无比将其拖住。
岂料,李辅国在建福门里一连等了超过一刻钟也不见秦晋的影子。他不由得惊诧的望着紧闭的宫门,心中也在不断的泛着嘀咕。
秦晋今日走的的确是建福门,之所以迟迟未到,只不过是在路上耽搁住了。他得到了政事堂的确切消息,天子以长公主即将大婚为由,下令免于处死那些聚众闹事的宦官。这也间接的表明了,天子在希望息事宁人的同时,或多或少的都在偏帮着李辅国。
至于高力士的面子,到了现如今连张草纸都不如了。
世事就是这般奇怪,一年之前谁又能想得到御极天下四十余载的李隆基也有大权旁落的一天,甚至于被昔日的家奴宦官所针对。而曾经权倾朝野的高力士现在更是一文不名,被李辅国这个昔日根本就拿不上台面的宦官欺侮的没有还手之力。
这时,有人赶来报信,称李辅国正在建福门里等着他,看起来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知所为何事。
秦晋暗暗心惊,明白此人一定得知了马元被抓的消息,随从建议他避走望仙门。但秦晋却断然拒绝了,李辅国既然在等着自己,又岂会不在望仙门安排人手呢?如此躲避倒不如直面其人,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说实话,秦晋也是按捺住了内心的冲动才没有大张旗鼓的与之撕破脸,如果李辅国在这个当口态度强硬,也许终将难以避免双方的撕破脸了!
抵达建福门,果然见李辅国已经早就在门外急的转圈子了,直到发现了秦晋骑马而来,当即就迎了上来。
秦晋神色一如往常的与之打招呼见礼,李辅国却已经耐不住性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请秦大夫借一步说话,李某有要事相商!”
秦晋心中一动,暗道他果然已经得到了风声,但看其表现又不像是兴师问罪,试问有哪个蠢货会蠢到当面质问呢?
怀着狐疑的心思,秦晋下了马与李辅国来到辅道之侧避开了往来的臣僚。
“实话说吧,李某也不掖着藏着,马元之事还请大夫高抬贵手!”
说着,李辅国竟深深一躬到地。这可让秦晋大跌眼镜,他猜测了数种可能,独独没想到此人竟会是如此态度。
秦晋的反应很快,当即一把扶住了李辅国,一本正经回应道:
“我与内监素来交好,岂会刻意针对?但马元所涉之事涉及到广平王,又岂能欺瞒天子呢?”
他这话既有冠冕堂皇的敷衍,也是在说实情,纵然有心不与之为难,马元的事也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虽然是敷衍,李辅国却好像从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但面上却满是愁容,叹息连连:
“都是某择人不慎,收了马元这逆子,不想竟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俨然发自肺腑。秦晋也暗暗赞叹,这李辅国的演技也算一流,如果不是东西内情的人没准就会被他的演技所欺瞒了。
秦晋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话锋转而犀利,问道:
“马元乃内监螟蛉义子,一句责任不慎又岂能轻易脱咎?”
说话时,他直直逼视着李辅国,而李辅国却全然没有心虚之色,以手握拳咚咚捶着胸脯。
“秦大夫责备的是,李某难辞其咎,难辞其咎!”
其情真意切状,令人叹为观止。
“可李某确实对天子一片忠心,这一点日月可赞!”
秦晋冷着脸,不置可否,他从李辅国的身上看到了远远甚于高力士的高调与嚣张。高力士其人深谙官场之道,为人低调至极,即便权倾朝野时,在大臣面前也是动辄自称奴婢,谦逊至极。
而这个李辅国的言语间虽然客气,但眼神里却不见一丝半点的谦逊,今日的低头也不过是情势所迫而已。
秦晋自问着,和这等人合作算不算与虎谋皮呢?
但是,秦晋也着实意外,意外这个李辅国竟然对自己如此忌惮,甚至不惜拉下脸来亲自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