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秦大夫这不加佐料的清茶当真还别有一番味道,苦中带涩,细细回味之下,又尽是甘香……”
三个人的关系这几日热络的极快,皇甫恪和李萼对清虚子的态度也由神秘转而亲近。
“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享口舌之欲?”
李萼年轻脾气急,就埋怨了一句。清虚子向来在口舌上不落后于人,便反驳道:
“天子不急,宰相不急,秦大夫不急,长史君急个甚来啊?”
“你……”
看着清虚子一脸的无所谓和嬉皮笑脸,李萼就气不打一处来,随着了解的深入,这位素来为人所敬重的终南山“真人”也越发的露出了其本来真实的面目。
只不过清虚子没等着李萼接话,却又压低了声音道:
“只问一句,你让天子和宰相站出来说什么?难道指着那些一个个忠正之心的大臣,告诉他们不要揪出投敌的奸贼,朝廷要息事宁人么?”
“这,这能一样么!”
李萼承认,朝廷现在确实需要的就是息事宁人,让一切都回归到正轨,可又觉得清虚子的话也有些道理,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就等于把自己立成了靶子,恐怕就算天子也难以承受吧。
清虚子笑容转冷。
“怎么不一样?民意向来就是没脑子的东西,一根筋,非对即错,非黑即白,大势所趋又泥沙俱下,谁若敢以身档之,管你三七二十一都给碾压的粉身碎骨!”
李萼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皇甫恪则凝眉思忖了一阵,才叹道:
“这总得有个头吧?长此以往下去,朝廷还不彻底乱套了?”
清虚子又道:
“乱吧,乱的透了,也自然就干静了!”
不知何故,李萼忽然长叹一声,似乎有所领悟。
“咱们那日轻薄了太上皇,或许才阴错阳差的有了今日的局面,早知如此……”
皇甫恪则斥道:
“胡说,太上皇居心不良,咱们替秦大夫未雨绸缪,又何错之有了?”
皇甫恪恨李隆基杀了他的全家,此时提起太上皇也就无所顾忌,这反倒对了清虚子的脾气,呵呵笑着:
“皇甫将军说的对,咱们本没有错,错就错在秦大夫不该没事找事……”
皇甫恪和李萼等愣住了,怎么又撤到秦大夫身上了呢?
“两位想想,秦大夫那日无辜失踪了大半日,当真没有任何影响吗?城内外的兵马提调虽然不动声色,可皇城禁宫的番上防卫可是从里到外换了一个遍啊,那架势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就是应对兵变的!”
此时,绝大多数人都忽略了秦晋失踪的那半日光景,以及秦晋失踪以后长安皇城禁宫内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现在经由清虚子的提醒,皇甫恪与李萼都在瞬间呆愣住了。
“难道秦大夫失踪的那半日功夫还别有隐情?”
清虚子只似点头又摇头的说了一句:
“有没有隐情贫道哪里清楚,只是其中带来的连锁反应,对人心所造成的影响,还用贫道去悉数吗?”
清虚子的话一说完,三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沉默了,皇甫恪与李萼实在难以想象,如果当下这种局面正是出自于秦晋的引导,那么一切模糊凌乱的事件,或许就串成了一条线,但还有一个疑问使他们疑惑着。
动机呢?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两人实在弄不明白。
清虚子干咳了一声。
“都别胡思乱想了,这都是贫道的揣测之言,未必就做的准,比如其目的所在,贫道也是苦思不得其解啊。二位哪个若挨不过好奇心,大可亲自到秦大夫那里去问一问……”
霎时间,李萼看着似笑非笑的清虚子大有一拳砸过去的冲动,明明是这厮好奇心惹的瘙痒难耐,偏偏又要让他们去触霉头,当真狡猾的紧啊。
皇甫恪则似乎若有所悟。
“如果此事果真由秦大夫所引导而来,那么以大夫谋定而后动的性子,必然一早就想好了解决之法,咱们在这里倒是胡猜瞎想了!”
清虚子击掌笑道:
“皇甫老将军一语中的,似大夫心思,岂是咱们这等凡夫俗子可以尽数揣度的,不如屏息静气,等着看好戏登场吧!”
说到看好戏,李萼心念一动,道:
“眼看着就到了秦大夫与寿安长公主大婚的日子,城中如此纷乱,说不定便要延期了……”
神武军中一系向来反对这桩联姻,其中尤以皇甫恪为首,李萼此言则让他眉头一挑,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会,大婚之期不会再有改动了!”
距离秦晋大婚之期只剩下了七日的功夫,但朝局动荡纷纷,以至于神武军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几乎给忘记了,现在三人忽然提及,又是觉得阵阵头疼。
李萼有感于局势的恶化,不禁嗟叹了一声。
“在下倒记起了一件事,两位接触大夫日短,恐怕还不知道……”
话到此处,他顿了一顿,又似自言自语道:
“现在果然就想得通了!”
这反而把皇甫恪与清虚子二人弄糊涂了,清虚子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便瞪着眼睛催问:
“别打哑谜,有话就痛快的说,吊着人胃口算怎么一回事?”
李萼这才换上了一副颇为玩味的表情,只不过又反问了一句:
“两位可知当初秦大夫是如何出京到冯翊任太守的?”
清虚子那时还隐居在终南山里,许多事都是道听途说,知道自己听到的那点风声已经不知过了几道手,又被多少人精细的加工过,于是也不献丑,只耐心的等着李萼说出真正的答案。皇甫恪则不同,那时的他刚刚因为杨国忠的陷害而举兵造反,对长安城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在意,因而秦晋离开长安到冯翊郡做太守的因由也是知之甚详。
“听说是被杨国忠与鱼朝恩联手挤出了长安,不过从后来的态势看,离开长安到地方上去,反而因祸得福,成了游龙入大海!”
李萼摇摇头,道:
“事实全然不是如此,我与当时的长史陈千里有旧,他说过,秦大夫乃是主动自请外出,否则又有谁能将之挤走呢?”
此言一出,皇甫恪与清虚子都愣住了,如果此话出自旁人之口,他们只会以为这是胡说八道,但李萼是个行事谨慎的人,绝不会信口胡说。
如果李萼所言为真,那么秦晋的所作所为就处处透着与时人的不同。时人都宁可在长安做低职小官,也不愿意到地方上做大吏。他又为什么主动要求外出呢?难道在一早就规划了到冯翊以后的方略么?还是早就料到了冯翊、河东以及关中的形势会有急剧的变化?
清虚子脸上的笑意僵住了,皇甫恪也凝眉沉思起来,假如秦晋当真在两年前就定下了今日所要走的路,那就真真太不可思议了。良久之后,清虚子才舔了舔嘴唇,又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