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就连驻守潼关的裴敬都写了信回来劝说秦晋回心转意,就是如此,也没见着秦晋有回心转意的迹象。
想到此处,崔光远暗暗摇头,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只看当初秦晋拼了性命冒险将罹患胡疮绝症的长公主送出长安,就能知道八百头牛也难以拉其回心转意。
“大夫对半月以后的婚事似乎不甚上心啊?”
秦晋仔细看了崔光远一眼,此人从不打探私事,今日怎么也一反常态了?不过从他的目光中大致也可以判断,似乎也是不甚赞同这桩婚事。
“这些琐事自有天子私人去安排,秦某也乐得安稳,大尹也知道,时间多么不够用,今日除了视察烽燧,还要赶去二十里外的军垦屯田,进度如何不能只看纸面上汇报的数据,不亲自实地抽查一番,怎知底下人瞒报虚报?”
“似大夫这般胡子眉毛一把抓,就算有十个分身也忙不过来,何不交给有司循例去办呢?”
秦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如果交付有司,就等于拱手将全力让渡出去,这对神武军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且神武军内又不能任意另辟衙署,所以,到头来,他只能一个人多受累了。
不定时的抽查已经是他的最大极限。
“如果大尹肯带来,秦某倒也乐意!”
崔光远道:
“崔某也想,这等民生大事,政事堂岂能轻易放手?”
说到政事堂,崔光远又想起一件事,最近听闻秦晋与宰相崔涣走的很近,似乎两个人已经冰释前嫌,来往也比以往密切多了。
“听说崔相公对大夫的要求无不应允,只要大夫肯开口,崔相公未必不能。”
秦晋笑道:
“大尹何时也学会绕弯子了,有什么就直说!”
崔光远脸一红,不想心思已经被秦晋说破。
“其实也没什么,崔某也觉得,大夫当对前途三思而后行啊!”
秦晋心道,看看,果然又是与寿安长公主的婚事。
他就不明白了,难道做了唐朝的驸马,真就前途暗淡么?仿佛自己即将纵身跳进火坑一般,站在坑边的人纷纷都要阻止,好像一跳进去就会跌进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
“秦某也不妨直说了,古人尚重然诺,秦某既然早就应允,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对,秦某也绝不会食言!”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崔光远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没用,在他的印象里,只要秦晋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还没有人能够改变呢。
都畿道,新安。浩浩荡荡的东征大军就驻扎在关城的西侧,宰相房琯一直站在新安残破低矮的城头上观望着四周的地势。
这里曾是汉朝设立的函谷新关,虽然与寻常地方想比是个扼守四方的要道,但比起弘农的函谷故关则要差了太多。经过近一千年的战火与变迁,这里早就没有当年函谷关的半分模样,入眼尽是低矮的夯土墙,城下四周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与城里的残垣断壁所相应,处处都是一派荒无人烟的凄凉景象。
不过,房琯所感兴趣的并非这座关城本身,而是因为此处乃秦晋的发迹之地,听说彼时的秦晋不过是区区新安县尉,此子究竟何德何能以不到五千的团结兵竟挡住了孙孝哲超过五万的精锐叛军。
房琯很想找出其中的答案,便花费了小半天的时间,几乎围着整个新安关城走了一圈,其山势与河流都与这座狭窄的关城融于一体,几乎处处都能作为守城防御可借助的。
一路上,房琯连声咋舌,想不到这小小的新安关城竟有如此地势,山势与气象。能够将此处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秦晋当真称得上用兵之才。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前房琯一直认为秦晋在新安的功劳有过分夸大的嫌疑,但现在看来,似乎也并未夸大,甚至于有些刻意的低调了。
“相公,长安有急递到!”
直到军吏嘴来禀报公事,房琯才意兴阑珊的回到了中军,天子三日一问,何时可抵达东都洛阳。
说实话,房琯此行的任何动作都是极为谨慎的,每每三思之后还要再推演几遍才可下达军令。
即便如此,大军距离东都越近,房琯就越是有些紧张,与其称之为紧张不如说有几分患得患失的心理。
毕竟克复东都乃是自开国以后就再不曾有过的不世之功,任何一个人作为主帅都会慎之又慎,争取一战而功成。
所以,房琯每每都只做同一个回复,让天子李亨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好消息就快来了!
长安城内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房琯的胜利翘首以待,比如大观兵以后就一直留在长安的杨行本,还有新近被天子看重至极的老将皇甫恪,他们不止一次在秦晋面前表示,房琯所领大军虽然看起来战力非凡,但这是一支临时拼凑起来又各怀心思的人马,得胜并非易事,最后还得神武军出马来收拾残局。
秦晋虽然对房琯压制自己和神武军的行为不满,但既然他想争这份功劳就让他争好了,神武军还有更多的事可以做,比如现在策划中的出河东,直击安禄山的老巢范阳。不过,打出河东也并非易事,现在史思明的人马于河东明显占优绝大的优势,神武军所能掌控的郡县只有绛州以南的山地。
秦晋一直认为,就战略而言反击也是需要时机的,只要房琯在洛阳打开局面,甚或是直接克服洛阳,神武军便可倾力压上,分从东、北两个方向对史思明部做决战一击。
但是,杨行本眼睛里只有克服东都的大功,对于直捣范阳这种计划并不是很感兴趣。去岁一战下来,杨行本有了切切实实的战绩,而且临机决断又对整个战局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因而自信心与一年前的低谷时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相较于年轻气盛,锋芒毕露的杨行本,皇甫恪则沉稳了许多。
“大夫所做谋划也是以备万全,如果现在什么准备都没有,将来房琯又立新功,咱们神武军一系只怕要彻底被这老倔驴压制了!”
杨行本闻言冷笑,他都想象的出来,房琯老匹夫若是没有存进之功,一切都好说,假如真如皇甫恪所言顺利的克服东都洛阳,对神武军的打击一定是不遗余力的。
情知实际便是如此,他不甘心的拍了一把大腿。
“还不是不想让咱神武军坐以待毙吗?”
皇甫恪道:
“谁说要坐以待毙了?大夫正在与天子商议出兵河东的时间,只与长公主大婚之后便会有确实的准信!”
杨行本有些奇怪的看了皇甫恪一眼,问道:
“你不是一贯反对大夫和长公主的婚事吗?怎么现在听口气倒挺支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