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薛鏐,李偒又暗暗嗟叹,薛鏐此人果然是有古风的义士,为了它们父子居然连发妻都舍得任魏恒那阉人蹂躏,可如果不是逼走了魏恒,只怕李璘此时还在江陵犹豫不决呢!更不可能兵临广陵。不管怎样,大军都到了江南地方,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经营地方,有两件大事是当务之急,其一必须控制地方财权,其二招揽地方兵马。这两点都不是什么难题,江南地方的财赋大都在官吏手中,控制了官吏就等于控制了财赋。至于地方兵马,维持治安绰绰有余,但比起李璘带来的数万披甲精锐那就相形见拙了。
有了兵权,地方官吏就算不和李璘一条心,也得屈服于兵马威权之下,如此所有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
这是李璘父子和韦子春、薛鏐一早就谋划好的。只还有一点零李璘觉得可惜,薛鏐与韦子春两个幕僚一武一文,如果配合使用则顺手至极。现在擅武的薛鏐留在了江陵,身边只有韦子春一人,便总有缺了一臂的感觉。
忽闻外面声浪阵阵,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李偒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只见船外岸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虽然离得远看不清百姓面目,但也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如火热情,细细听去竟是在高呼“永王万岁”。
李偒回身喜道:
“父王快来听!”
不用李偒提醒,李璘和韦子春也听到了外面成山成海的百姓在呼喊永王万岁。纛旗所在的巨舰船楼高出堤岸丈许,李璘凭窗居高临下望去,入眼处都是疯狂高呼的百姓。这种境况他只在太上皇登临勤政楼与民同乐时见过,而这一次受万众拥戴的主角却换成了他本人。
“民心,这就民心啊,本王初时还心有忐忑,现在见到民心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如,不如到外面去,也好与江南百姓接触交流……”
由于激动使然,李璘稍显瘦弱的身体竟隐隐有些发抖,不过韦子春却拦住了他。
“永王初来乍到,为防万一,暂时不宜公然露面!”
李璘有些失望,但还是从善如流。
“说的也是,安全为上,就听先生的!”
其实韦子春还有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理由,那就是李璘的身体有缺陷,脖颈天生歪向一侧,导致他的头总是不自然的偏向一侧,如果以这副形象出现在百姓面前,对他的名声只会起到反效果。
“不如由襄城王待劳,与江南地方百姓接触交流。”
韦子春的建议正中李偒下怀,刚要答应下来,厅中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拉开,一名军吏肃容进来。
“报,吴郡太守府送来牒文!”
吴郡在常州郡的东面,郡太守急着送来牒文,也是出乎厅中诸位的意料。韦子春代为从军吏手中接过了牒文,打开之后又呈递给李璘。李璘只看了一眼就勃然大怒,将手中牒文狠狠的甩在了地上。
“李希言匹夫,殊为可恨!”
李璘如此异常的反应把韦子春和李偒都吓了一跳,李偒赶紧弯身将地上的牒文捡起来,这才发现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质问李璘为何领兵到江南来。
“这个李希言好大胆啊,先生看看,咱们该如何回复?”
然后,他又把牒文交在韦子春手中。不等韦子春说话,李璘怒气冲冲的声音响了起来。
“还用商量吗?本王乃天子血脉,又兼领江陵、广陵大都督与江岸四镇节度使,李希言不过区区太守而已,有什么资格发牒质问?分明是没把本王放在眼里。”
只见他面红耳赤,又激动的在厅中快速的踱着步子,停顿了片刻又厉声道:
“好,他想要本王的回答,本王就提兵过去亲自给他答案!”
韦子春闻言大惊,当即阻止道:
“永王不可!”
李偒则认为父王终于血性了一回,于是站在他那一边。
“先生何必总是如此谨慎?江南地方一定有不少官吏在观望,既然李希言主动天出来,不妨就将此人做了那骇猴的鸡!”
韦子春已然坚持己见。
“吴郡太守李希言乃高祖曾孙,同为宗室,若拿此人开刀,恐怕不利于人心……”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出来正好触到了襄城王李偒的逆鳞,尖利着嗓子,摇晃着脑袋喝道:
“高祖曾孙怎么了?父王还是太上皇之子,当今天子之弟呢,论身份尊贵,他李希言还差得远。”
闻言,韦子春沉默了,李璘父子的意见高度罕见的一致,也同时都忘了到外面去安抚百姓,各自沉浸在怒火中打算踏平了吴郡,把李希言拉出来当众宰了,以吓唬那些不分眉眼高低的江南官吏。
李璘父子一怒之下大兵上岸转道,大张旗鼓的开往吴郡郡治苏州,大运河两岸的百姓不明所以,便又纷纷尾随观看,其热闹景象哪里有半点大战在即的紧张,倒像是上元节街市一般的热闹拥挤。
然则,李璘所在的中军此时已经是肃杀一片,大军抵达江南的第一战不能马虎,诸将面色紧张而严肃的商讨着进兵的细节,而在这之前韦子春早就把讨伐李希言的檄文都拟好了,斥责李希言拒不疯掉,抗拒持天子符节的军令就已经形同谋反,这个理由绝对说得过去。
前军主将季广琛乃是青徐节度使,在李璘麾下诸将中地位最高,资格也最老,隐隐然自有气势,左军主将浑惟明,右军主将高仙琦借以其为首。
此时他们正在等着探马的回报,一旦确定了吴郡的布防措施以及兵力状况,就是大军猛攻之时。
现在季广琛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跟在后面看戏的百姓,一旦打起仗来,刀箭无眼,伤及无辜可不是他所愿。
但襄城王李偒听了季广琛的担心后却满脸的不以为然,指其妇人之仁,如果驱散百姓少说也得耽搁一日半天的功夫,万一错过了最佳的战机,这个责任谁来负?
季广琛当然付不起首战失利的责任,觉得李偒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有些时候的确要杀伐决断,虽然有些过于无情,但总比兵败身死要强得多了。
很快,探马带回来了吴郡的消息,消息详尽到超乎想像,苏州四野并无一兵一卒,就连苏州城内也不过老弱残兵千余,大军只要开到就可以一鼓而下。
此时,李璘已经以乏累为由回到卧房休息,其子襄城王李偒代他主持军议,得知苏州武备竟如此飞驰,兴奋的一跃而起。
“当真是天赐良机,诸位今夜可在苏州城内拥红倚翠,香汤沐浴了……”
说罢,便哈哈大笑,笑的肆无忌惮。
李偒笑了一阵发觉竟无人附和,立时冷了脸下来,问道:
“诸位难道怯战吗?”
季广琛面色如常的答道:
“下吏由青徐而来投奔,为的就是辅佐永王荡平乱世,岂有畏敌怯战之理?”
李偒满意的点头道:
“那还有什么犹豫的,全军出击,一战下吴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