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当然也想享清福,但时不我待,官员们的效率毕竟不如朕,如果朕不时时盯紧着些,恐怕就会一日拖出一日,日久之下实难想象其中之弊!”
秦晋暗想,千百年来朝廷官府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别说唐朝,就算一千多年以后,也还是这个德行,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处处都人浮于事,保证不办了坏事就已经是托天之福。
但是,这么丧气的话又不能直白的说与李亨,秦晋斟酌了一下才道:
“太宗天纵英才,也未曾事必躬亲,说明除此之外,还是另有办法的,陛下何不取法于太宗呢?”
李亨摇着头,想了想,还真是没有能反驳秦晋的地方,总不能说太宗也事无巨细的亲自过问吧,这显然是不合实际的。
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太宗时,正是大唐蒸蒸日上的黄金时期,君臣上下一心,奋发图强,先祖自然可以垂拱而治,可现在是天下生乱,朝野生变的非常时期,非殚精竭虑不能得以安睡。
李亨只有把所有的经历用在国政上,才能稍减内心的惶恐与内疚,才能在夜间安然入睡,否则整夜整夜的翻来覆去,心中胡思乱想,堪比酷刑还折磨人。
看不见未来的日子,堪比铁索横江,人在扁舟上被挡在江心,上不得,下不得,进步得,退不得,其中滋味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深有体会。
可是,这些内心中的苦楚李亨并不想对任何人提及,毕竟天子也是有尊严的,不想让自己在臣下面前落个软弱多虑的名声。
“好,朕会好好考虑秦卿的提议,正好政事堂的宰相们也都履任了,就试着让他们放手去做。”
说起政事堂,李亨眉间的川字拧的更紧了。
“房琯今日向朕进言,建议将俘虏的十万贼兵悉数遣送出关,不知秦卿看法如何?”
秦晋眉毛倒竖,想不到房琯等人的动作挺快,执行力远甚于魏方进、陈希烈之辈。
“臣只不知,房相公的理由是什么?”
李亨叹了口气。
“说到根子上还不是缺粮吗!关中百姓损失严重,开春以后将近五成的田地都没有足够的人力耕种,如果再养着这十万闲人,日日消耗,朝廷府库也承受不起!”
秦晋毫不客气的反问:
“这十万闲人,对安贼来说就是十万精锐,一旦遣送出关,岂非等同于拱手还给了安贼?这不是明目张胆的资敌吗?臣绝不同意!”
他的立场十分坚定,没有半分缓和的余地。
秦晋的这个态度大致也在李亨的意料之内,但还是与之商议道:
“宰相们也说了,总不能学白起,把这些都杀了吧?朕不想做昭襄王,秦卿也一定学不来武安君!”
秦晋面色严峻,语气发冷。
“如果到了不可不为的地步,臣不介意学一学武安君!”
这回轮到李亨倒吸冷气了,武安君白起对秦国忠心耿耿,以一身承担万世骂名,与天下的压力,削弱了秦国最后一个劲敌,但昭襄王却因为白起的倔强秉性而衍生出来的怠慢和怨气,将其冤杀。
立时,李亨就觉得,自己刚才引用的典故抬不恰当了,秦晋纵使做了白起,难不成自己还是昭襄王不成?这么说,岂非隐含着威胁之意?但是,从秦晋的强硬表态来看,他为了不使这十万降卒出关,竟公然违抗君命,显然是不受这无意间的威胁的。
李亨自问绝没有半分打算威胁秦晋的意思,完全是神思不属下失言之举,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是绝对收不回来的,他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端起案上的茶碗轻啜着,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绪。
但是,李亨又觉得自己不能不表态,他打心底里是不赞同杀降的,这种事绝不能发生在他的治下。
“秦卿当真要杀尽降卒?”
秦晋呵呵笑了。
“陛下勿忧,臣又不是冷血的怪物,怎么可能杀掉如此多的人口?臣一直深信,没有人生来就是叛逆的,既然他可以由正入斜,就同样可以由邪入正。以臣之见,这些降卒中绝大部分的人是可以改造的!”
“可以改造?”
李亨对秦晋的用词和想法觉得新鲜,改造降卒,自然是改造他们的思想,这么做既附和儒家的仁恕之道,也对朝廷有百利而无一害,倘若果真能成,真是天大的好事。
如果此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李亨或许觉得对方在大言不惭。可秦晋从无虚言,但凡说出来的,就没有做不到的,现在又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也不免一阵激动。这么做如果功成,可谓是两全其美,远胜于房琯等人断腕一般的建议。
“秦卿有几成把握?”
李亨不放心,要刨根问底,看看秦晋究竟有几成可行的把握。
秦晋伸出了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八字。
见状,李亨有些不淡定了,八成把握已经十分之高了,可以说几乎是必成的。
“八成确实不低,朕若将此事全权委任于秦卿,不知何时可见成效?”
秦晋又摇了摇头,说道:
“可惜臣还要筹谋东出之事,无暇分身,并非最佳的人选。”
李亨的脸上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秦晋说的不假,东出收复洛阳是朝廷的头等大事,现在朝中任何人领兵都没有秦晋合适,所以在这两件事冲突的情形下,他必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东出。
“陛下也不必忧心,臣向陛下举荐两人,可担此重任!”
至此,李亨又松了口气,心道既然还有人举荐,如何不早说,害得他白白担心了一场。
“秦卿速讲!”
“京兆尹崔光远素有能力,可担此重任。散骑常侍韦济亦有干才,可副之!”
竟是这两个人,李亨有些意外,但细想想也觉得顺理成章。
韦济是前京兆尹,曾主持疏浚郑白渠,因此而得到太上皇的赏识,只可惜卷入了朝廷的权力斗争中,最终被明升暗降,束之高阁,做了个有名无实的高官,只有着一个散骑常侍的职官在身,由此以后几乎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现在秦晋突然提起了韦济,李亨觉得此人虽然干才,但人品似乎不佳,而且曾有依附杨国忠的前科,朝廷不追究他的罪责已经是开恩之举,如果再交给他重任,岂非给百官们做了一次急坏的榜样?
“韦济之才朕以为尚可,只是其人……”
就在李亨琢磨着怎么说合适之际,秦晋直截了当的答道:
“所以,臣以崔光远为主,韦济副之!”
崔光远的人品能力是得到了李亨的认可的,对这个人选他没有任何异议,于是乎点头应允。
“秦卿只说,这第一步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