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孙孝哲才对这些马贼刮目相看,有胆子劫回纥人的辎重,就是摆明了车马与他们对着干,这些人绝不简单。
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揪住了孙孝哲的衣领,吓了他一跳,紧接着就有一双铁钳样的大手掰开了他嘴巴,几胡商对着他口中的牙齿品头论足一番,最终各自点头,显然很是满意。
孙孝哲怒火中烧,这些胡商将像对待牲口一样对待自己,但又无可奈何,很快就有几个身强力壮的胡人将他牵了出来。
用西域一带不知名的语言和那马贼头目交涉着,而那马贼头目显然精通这种语言,也熟练的与之对答,似乎在讨价还价。
最终,胡商似乎被马贼头目说服,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了三个金饼,丢在马贼头目的手中。
八个奴隶的交易就此成功,孙孝哲的归属权也就此易手。
陡然间,孙孝哲有些茫然,有些恐惧,不知道这些胡商将要把他们卖往何处,如果半路上逃不掉,一旦抵达了目的地再想逃走,恐怕就不容易了。
胡商们心满意足的牵着新到手的奴隶向马贼营地伸出走去,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随之越来越近。看来马贼们连兵器都能自给自足,孙孝哲正暗自思忖,几个胡商却停在了打铁的炉子前面。
“劳烦,八个!”
说着话,一串铜钱叮叮当当扔在了一旁的胡桌上。
打铁的汉子眉开眼笑,说了一声好,便从胡商手中接过一根铁条,然后通入炉火中。
孙孝哲猛然变了颜色,胡商买卖奴隶一定会在奴隶的身上烙上印记,以防止脱逃以后难以辨认。这种方法乃是脱胎于牧民们标记自家的牲口,以防止牲口混在一起后无法辨认归属。
一念及此,孙孝哲通体冰冷僵硬,只觉得呼吸都开始渐趋困难。
然则,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立刻有两名壮汉将其按到在地,胡商将铁条抽出来,末端捶打成的片状部分已经烧得通红,使劲捅在脸上,皮肉立时被烫的咝咝作响,
啊!
疼痛与屈辱交缠着如毒蛇一样啃噬着孙孝哲。
孙孝哲原本生的高大英俊,现在居然被一群胡商以对待牲口的法子在脸上烙上了印记,这让他如何再去见人?他的其名随从也没能避免了这样的厄运。在几声惨嚎之后,胡商干脆利落的完成了最后的活计。
一行人原路返回,又遇到了那马贼头目。马贼头目瞥了一眼表情扭曲,半边脸血肉模糊的“奴隶”一眼,眼睛里没有任何色彩,平静的好像静止多年的水潭。
孙孝哲迷迷糊糊间只听得一名马贼在一连声的惋惜。
“这几个壮汉可是难得的好材料,与其卖了三个金饼,不如让他们留下来入伙,咱们也能多了臂助……”
骤然,孙孝哲的脑袋就像遭到重击一般,似受惊了一样没命的挣扎狂喊……
孙孝哲拼命呼喊,是为了让那马贼头目留下他,比起未知的风险,暂且留在这里做马贼入伙显然要安全的多。
那马贼头目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些许的怜悯,因为他已经听清了那个体格健壮的奴隶没命高呼的内容。
胡商却不干了,提起短鞭子冲着孙孝哲就是一通没头没脑的乱抽,口中还恨恨不已的斥骂着。
很显然,胡商听不懂孙孝哲喊的什么,只觉得自己付出三个金饼才得到的奴隶,不该如此桀骜不驯,就算不能像山羊一样听话,至少也得和驯服了的野马一样,能够听懂主人的呵斥。
终于,孙孝哲还是熬不住胡商手中的短鞭子,扑到在地以双手紧紧抱着头,承受着胡商的怒火之鞭。
最后还是马贼头目拉住了胡商,与之叽里呱啦的交涉了一阵,那胡商才悻悻然的罢手,但又忍不住抬脚在孙孝哲身上狠狠的踢了一脚。
马贼头目蹲在孙孝哲身前,声音依旧平静。
“你想留下来?”
孙孝哲的脸上布满了血污和眼泪,乍闻之下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头,看起来可怜至极。
岂料,马贼头目却叹了一口气。
“胡商向来注重然诺,交易一成,我就再无权处置你们,如果你们要留下,只能赎买,那胡商必会漫天要价,三个金饼转眼就会变成三十个,可是三十个金饼对于我们来说绝不是个小数目……”
言下之意,他虽然有意留他先来,但孙孝哲这八个人绝对不值三十个金饼,因而也是无可奈何。
孙孝哲此时不知自己是悲是愤,三十个金饼他平日里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可在这马贼头目口中自己却连三十个金饼都不如。
他真想仰天高呼,我就是孙孝哲,那个带领二十万燕军精锐攻破潼关,逼得天子仓皇西逃,差一点就攻下长安的孙孝哲!
然则,胜者王侯败者寇,他可耻的失败了,二十万大军一朝尽丧,还有何面目道明自己的身份呢?
不过,孙孝哲没说,却不等于其他人都甘心被卖到西域为奴,马贼头目和手下的对话他们也都听到了,因而早就顾不得什么忠心和气节。
“大头领留下俺们吧,他,他就是孙孝哲,兵败逃到了这里,如果大头领拿他到唐朝那里去讨赏,所得又何止三个金饼?”
孙孝哲的名头自然无人不知,自从潼关被攻陷以后,长安被围,关中从繁华富庶之地立刻就变成了人间炼狱,其间故事,马贼们能讲上三日三夜也没有个完。
“他?他是孙孝哲?”
一众马贼们哄堂大笑,觉得这个刚刚被转卖的奴隶也太过好笑,难道以为他们都是三岁小童那般好骗吗?
“看看他那德行?脸上还烙着胡商的铁印呢?还敢妄称是孙孝哲?谁不知道孙孝哲是安禄山的手下大将,就算兵败又怎么可能流落到这草原荒漠上来?”
七嘴八舌的嘲笑声与一道道鄙夷的目光使得孙孝哲都想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甚至于连对部下出卖的愤怒都难以顾及。
马贼头目显然也没有相信他们的话,只把孙孝哲当做;了一名可怜的奴隶,甚至连说话都像与朋友闲谈一般的平静。
“我不能留下你,也不要心生怨愤,将来好自为之吧!”
孙孝哲彻底绝望了,情知无法留下来,只得长长叹息,泪如泉涌。
马贼头目转身命人拿来的风干的牛肉和酒水。
“酒肉吃吧,好生上路,不要再做胡思乱想,宿命使然,人力不可抗拒!”
这等好东西摆了上来,一众人等上前争食,孙孝哲反而被排挤在外,连滴酒水都没能抢到。
长安,秦晋遣人三次到醴泉与磨延啜罗交涉,希望他将贼首孙孝哲押解进京。其实这个要求说过分也不过分,但按照磨延啜罗而言,亲自解送过来,才会将收益最大化。对此,秦晋和郭子仪也早就商议过了,虽然认为可能性不大,但也还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竟与之来回交涉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