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细细追问下去,秦晋又只是摇头,也不说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东宫原本是太子的居所,现在却成了皇子皇孙与公主县主们的聚居地。突然间住进了这许多人,使得一向宽敞的东宫也显得拥挤了不少。
毕竟皇子皇孙与公主县主们不时普通的宫人仆役,在有司的安排下,按照身份地位从高到低的顺序,每人可分得一间屋子居住,或两人乃至数人一间屋子居住,使唤宫人也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每人可分到一名宫女或宦官,乃至数人共用一名宫女或宦官。
虫娘在此前已经受封为寿安公主,地位不低,按照此前定下的规矩,她自然有资格独得一间屋子,一名使唤宫人。
“公主,今日的饭食怕是又送不来了……”
分派下来的宫女与虫娘还很生疏,怯生生的说着。
此时的虫娘洗去一身灰土,穿带了宫中服饰,与那状若乞丐的黑瘦少年已经判若两人,虽然衣着比平时素朴了许多,亦不施粉黛,但依旧美丽素雅。
虫娘秀美微蹙,问道:
“东宫中的饭食,按照规矩每日当派发几次?”
“回公主的话,一日派发两次,可咱们一日只能吃到一顿饭,还只有一碗糙米饭……”
虫娘明眸一转,看着那宫女,又问道:
“你此前是伺候哪位皇女的?”
“奴婢到公主身边之前是伺候三位县主的,县主们每日便只有一碗糙米饭,日日都饿着肚子呢……”
那宫女见虫娘语气温和,胆子也大了许多,说了不少抱怨的话。
虫娘好似若有所思,轻声说道:
“我听说城中粮食短缺,想来东宫也是如此,省下的粮食还要供应军队。”
那宫女急道:
“公主心肠好,一心为大处着想,实际可不是这般情况。负责分派饮食衣物的乐成公主是顿顿有酒肉,午后还有热茶汤驱寒……还有不少公主、县主们也是这般待遇……”
“这是何故?”
“还不是恭维了她,送了礼金的便吃好穿好,不曾理会的便受冻挨饿?”
宫女的话匣子似乎也收不住了,“其实哪个不想吃好穿好,苦于逃难时身边的金银早已失散丢掉,哪里还有东西去做见面礼呢?若空手去的,乐成公主准将人撵出来……”
说罢,宫女又看了看虫娘身上的金玉饰物,这些都是太子嘱咐人私下送来的,比起分派给她的粗布衣衫实在好太多。
“公主既然有富余的,何不给那贪财的送点过去,总比饿肚子好的多……”
虫娘微笑,又反问那宫女:
“我自有办法,不送礼金,也能使那贪财的,乖乖送来一日两餐,还有热茶汤……”
宫女见虫娘学自己说乐成公主是贪财的,觉得有趣,掩嘴想笑又不敢笑……
虫娘吩咐那宫女道:
“你去到老宗正那里,就说我请他吃酒。”
宫女吓坏了,将头摇的和货郎鼓一般,宗正卿李璆向来脾气火爆,为人又严厉至极,皇室宗亲没有不怕他的,更何况这些最底层的宫人呢?
“奴婢不,不敢……”
虫娘抬手在那宫女脑门上轻点了一下,“让你去就去,这般胆小,以后如何在握身边做事?”
宫女与虫娘年纪相仿,也在十六岁上下,说了一会话后,也不似先前那么拘谨,虽然不敢答应下去见宗正卿李璆,可见虫娘将胆子大作为留在她身边的一项要求,便好奇道:
“奴婢只听说恭顺乖巧,老实勤快的得主人欢心,公主可莫要诳哄奴婢……”
虫娘见她回的有趣,呵呵笑了,又板起脸来故作严厉。
“不错,你胆子也不算小了,敢在公主面前放肆胡言,不怕被送到掖廷去撕烂了嘴吗?”
宫女又吓坏了,扑通跪了下来,语无伦次道:
“奴婢胆子不大,奴婢不敢胡言,奴婢是刚被招进宫来,不懂规矩,求公主不要赶奴婢走……”
捉弄成功,虫娘本该发笑的,却笑不出来了,眼睛竟有些发红。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城外逃难的日子,日日夜夜担惊受怕,这种看似不知尽头的煎熬,使人这辈子都休想忘掉。
她听到宫女自诉是民乱后刚被招进宫来的,想必也是家人离散的苦命人,便蹲下身子双手环抱膝盖,看着那张惊慌失措又挂着泪痕的脸。
“好了,不哭了,我和你闹着玩的。”
与此同时,虫娘又伸出手用帕子擦去了宫女脸上未干的眼泪,柔声道:
“快起来吧,谁说要赶你走了?去把宗正卿那老头请来,从今以后我就一直让你留在身边。”
宫女不敢相信,“真的吗?”
虫娘站了起来,背着手,做出一副颇有气势的模样。
“本公主说话从不曾食言!”
只是才装了一瞬,又弯下腰来,嘱咐那宫女。
“你放心去请宗正卿,那老头自小便疼爱我,我请他来吃酒,不会拒绝的。”
宫女将信将疑,但又想到这位公主的确是和宗正卿一同回来的,而且刚一进东宫便立即有专人送来的衣裳配饰,显是地位不一般的。
宗正卿迈着方步踏进了虫娘所在的院子,刚一进门,便将左右厢房外的宫人吓得低头行礼,然后又灰溜溜的溜走。李璆习惯了人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从不以为意,还在门外就大呼了一声:
“虫娘这娃娃,知道老夫好吃酒,都准备了什么好物,东宫的伙食能把嘴里淡出鸟来……”
李璆的这一番话可把跟在他身后的小宫女惊呆了,眼睛嘴巴都长的大大的,满脸的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严厉火爆的宗正卿吗?
“进来,进来,都准备好了,案上摆着呢……”
虫娘的声音自屋中传了出来。李璆吞咽了下口水,迈步便走了进去,可绕过屏风后却傻了眼。只见,满案上放的碗盆不少,可里面装的竟都是清水。
李璆故意将脸色拉了下来。
“你这娃娃又要戏耍老夫,酒肉都藏在哪了,快拿出来。”
他以为太子和虫娘关系甚好,定是嘱咐人送来的好酒好肉,便想着借此也能打打牙祭。否则,东宫内的伙食供应多是米饭青菜,偶尔有点肉也不够塞牙缝的。李璆虽然不是个喜好奢侈的人,但就有一样爱好,便是喝酒吃肉,一顿不吃都难受的要紧。在外面逃难的日子也就算了,可一回到宫中,便心瘾难抑。
虫娘却一本正经道:
“虫娘不曾藏过酒肉,今日从早上到现在,所有能下肚的都在这里了。”
李璆收起了笑容,他忽然发觉,虫娘的话中似乎意有所指。
“从早上到现在,能吃的就这几碗水?”
没等虫娘说话,那小宫女竟哆哆嗦嗦的答话道:
“宗正卿明鉴,公主从日出到现在只喝过两口水。”
“如何可能?明明每日一早会有米饭青菜供应,虽然清寡,却是管够的啊!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璆怒意渐显,宫女壮着胆子又道:
“分派伙食的人说,说是城中粮食供应紧张,东宫伙食酌情减半!”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