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军的主力大多驻扎在晋州和绛州两地,往夏县、垣县来回也超过了五百里,在一日之内这已经是信息传递速度的极限了。
两个人见秦晋决断的如此之快,便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和计较,心境立时安定了不少,在简单的与秦晋交换了一下想法之后,就各自返回军营去了。卢杞的前军就驻扎在晋州,而裴敬的中军却是在绛州东部,后军则在绛州西部。
乌护怀忠早在三日前就由泽州返回了晋州复命,接到秦晋即刻动身的军令后,仅用了不少一个时辰就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启程出发。
五千骑兵一路向南抵达垣县和夏县并不比步兵容易,因为河东道本就多山岭,垣县与夏县位于王屋山以南,想要用最短的距离抵达两线,就必须翻越过此山,否则想走官道就必须绕路。
所以常规的路线当是走猗县,绕道安邑,才能转进夏县。
如此难走的道路,也是孙孝哲在垣、夏两县驻兵,却能被安邑的朔方军监视震慑的根本原因。
进入绛州,过了正平以后,秦晋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重伤痊愈的杨行本。
杨行本曾在数月之前受杨国忠之命秘密出使燕军大营,返回时身份泄露遭到潼关义愤唐.军的狙杀,部众死伤大半,幸甚的是他还是逃回来半条命,若非在河东寻到了秦晋,恐怕早就成为一抔黄土了。
他在此时伤愈而来寻秦晋,也正是听说了神武军大举集结准备南下的消息,才不顾一切的北上。他错过了河东城之战,又错过了绛州之战,眼看着神武军全体动员,规模必然胜过此前两次大战,自然不肯再次错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
事实上,秦晋早就为杨行本留了位置,神武军后军的主将之前由裴敬代掌,现在裴敬成了中军主将,后军空下来的位置自然就非杨行本莫属了。
遇到杨行本以后,秦晋忽然改了主意,不打算从猗县、安邑绕路,而是从美良川直接跋涉越过王屋山直抵夏县。当日日落之前,一行人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在夏县,秦晋不但见到了数月未见的皇甫恪,还见到了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秦琰。
秦琰见到秦晋之前本想邀功请赏,但真见了面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主君……狗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主君了……”
皇甫恪除了夸赞秦琰勇武过人以外,又皮笑肉不笑的请他入军中说话,似乎亦是心事重重。
秦晋看出来这老头子有心事,便问道:“可探明了叛军去向?”
皇甫恪的声音颇为沉重,手捻着灰白一片的胡子。
“惭愧,惭愧。老夫在安邑为了不过分刺激燕狗,便严令探子不得越界,岂料,岂料竟被钻了空子……”
秦晋与之并驾齐驱,并没有说半句责备的话,他在静静的等着,等着皇甫恪说出真正使之忧虑的消息。
进入军营之后,皇甫恪凑近了秦晋,压低了声音,几乎颤抖着说道:
“老夫昨夜派了探子到黄河边打探叛军踪迹,不想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些溃败的唐.军,都是从黄河南面游过来的。老夫亲自询问过几个头目,有人说,说高相公在灵宝受了孙孝哲的暗算,大败……”
说到最后,皇甫恪的声音因为颤抖黯哑不清,几乎难以辨认。
然而,秦晋仍旧听得清楚明白,忽而战马猛然一抖,他的身体跟着剧震,幸亏皇甫恪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袍襟,这才没有跌落于马下。
“消息尚未确实,现在只是溃兵口中的风言风语,未必,未必……”
皇甫恪口中虽如是劝说,却明显底气不足。
秦晋轻轻挥了挥手,示意皇甫恪不必劝自己,只说在进入夏县以后侦查到的敌情。
“若非秦琰等人误打误撞攻下了垣、夏两县,咱们只怕现在还被孙孝哲蒙在鼓里……”
皇甫恪逮着空隙一而再的表示惭愧,老迈浑浊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愤懑。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皇甫恪在安邑有五万大军和夏县的叛军对峙,现在叛军走的悄无声息,走的干干净净,他竟然一无所知。这对于一个戎马半生的老将而言,既是严重的失职,也是奇耻大辱。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老将军就不必过份自责,想办法补救才是当务之急。”
秦晋并没有一味的劝慰皇甫恪宽心,这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的确有立场指责皇甫恪的失职,但也仅仅是点到即止,估计老头子的脸面,只有让此人扳回一城才有可能成为两厢满意的局面。
“老夫已经下令全军整备待发,本来打算等和使君商议了再有所动作,现在既然使君已经亲临敌前,老夫便决心大定,明日一早发兵渡河,助高相公退敌!”
皇甫恪的算盘是,朔方军好歹也有五万人,渡过黄河对高仙芝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正面与孙孝哲对敌,原本难以预料的雪耻之战也就成为了可能。
“渡河南下?”
秦晋讶然问道。皇甫恪重重点了点头,他认为无论于公于私,自己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但是,秦晋对此却不以为然,并明确的表示了反对。
“现在弘农的战况尚在揣测之中,一切都在迷糊中敌我不明,老将军不宜轻举妄动。”
皇甫恪的脾气罕有的暴躁,不自禁有些急了。
“如何就不能轻动了?难道老夫还要在这安邑,在这安邑,坐看高相公果真败在弘农吗……咳咳……咳……”
话才反问了一半,也许是激动过分的缘故,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但咳嗽也才到了半路,又强忍着说道:“老夫言语失态,请秦使君见谅,见谅……”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皇甫恪长长重重的叹了口气。正好两人到了县廷门口,他偏腿下马,将马缰绳交给了随从,便拉着同样刚刚下马的秦晋往里面走。
进入县廷之后,皇甫恪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又开始介绍此时夏县的基本情况。
“倒也不全是坏消息,燕狗走的虽然神不知鬼不觉,但粮食和军械却大都留了下来,总算没白让咱们进了县城。”
夏县府库存粮之多,远超秦晋想象,这也从侧面印证了秦晋的隐忧,孙孝哲在垣、夏两县撤兵甘愿付出代价,一定会得到数以倍计的回报。那么这个回报是什么呢?不必细细思忖,此事就已经像和尚脑袋上的虱子一般明显。
看来孙孝哲就是要用空城计吓唬住自己,让神武军不敢南下,一面扰了他对付高仙芝的计划。
让秦晋庆幸的是,他和神武军并没有被空城计迷惑住,只是现在才发现是不是有些晚了呢?秦晋劝阻了皇甫恪南下,并非是他怯敌畏战,而是心中在进行一个两难的抉择。
只是这种纠结没让秦晋难受太长时间,进入下县城的当夜,河东城转来了从冯翊郡发过来的急报。
是杜甫的亲笔信,冯翊郡一直有杜甫代为打理,一切都井然有条,这让秦晋很是满意,此刻他发来了加急军报,令得秦晋又是阵阵紧张。
信的内容也不多,只说了一件事,据探马在潼关关内所侦知的情况,留驻关内的唐.军从昨天开始出现了大规模的逃散现象,其间似乎有校尉或是旅率试图阻止军卒逃亡稳住局面,但收效甚微,至发信之时,逃卒愈演愈烈,只怕难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