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住处其实便是软禁的牢房,所在地正是关押杨国忠一党的安国寺。
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一日功夫,身份地位竟已经天差地别。
太子李亨以及李泌等数名骨干党羽都被从龙武军中转移到了安国寺内。陈玄礼当然不会犯太子的错误而疏于看管。在太子李亨进入安国寺之前,他就已经调了两千人将整个安国寺,乃至长乐坊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猫狗,就算一只老鼠也休想轻易的逃出去。
陈玄礼在亲自安排了太子等一众党羽的看管之处后,又下令便索城中,一定要找到此前逃掉的杨国忠。
太子的人对长安防务不甚了解,但他身为北衙三军之首却了解甚深。在严密的封锁之下,到处又都有着巡查的军卒,杨国忠等人想要逃出去,甚至逃远的几率为零。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杨国忠在逃出安国寺,逃出长乐坊以后,找地方藏了起来。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杨国忠只须派人在长乐坊附近的几个街坊搜索即可。
事实上,陈玄礼的猜测果然没错,龙武军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就捉到了一群乞丐。
这是一群躲在寺庙中的乞丐,他们终日接受僧侣救济,既不事生产,又身无恒业,就像只知道吸血的蠹虫一般。堂堂的前任宰相就混迹于其间,伪装成了乞丐。
但即便如此,杨国忠异于乞丐的行为举止也还是出卖了他,奉命搜索的禁军校尉一眼就识破了。
而此时,杨国忠还不知道天子已经重新掌握了大局的消息,只以为自己被抓到以后必然难逃一死。他一面痛哭流涕的请求那校尉放自己一马,一面又许诺重金钱财。
那校尉闻言之后,竟也不说破,只戏虐的冷笑了两声。
“相公此时自身尚且难保,又何来赎身之资?”
一句话将杨国忠质问的满面通红。他想解释一番,最终又无力的将话咽了回去。对方说的没错,他现在不过是个惶惶难以终日的逃犯,自身尚且难保,那些曾经属于他的钱财土地,此时早已经不属于他了。
杨国忠很快就发现了,这只不过是虚惊一场。当陈玄礼笑呵呵的出现在他面前,又亲自拉着他的手臂为之压惊时,一时间竟有些如堕梦中。
“大将军,杨某不是在做梦吧,圣人,圣人真的已经平定了长安的局面?”
陈玄礼呵呵一笑。
“杨相公并非做梦,天子调陇右兆州的神策军入京勤王。兵马副使卫伯玉领三万大军已经到了,此时此刻就在长安城北桑林之侧。”
说起来,卫伯玉现在还是杨国忠的部将。杨国忠在罢相复起之后,就一直兼任着陇右节度使之职,而陇右兆州神策军正受陇右节度使节制。
“这,这都当真?”
就算陈玄礼一直在重复着绝无虚言,请杨国忠放宽心,杨国忠依旧难以相信,明明解不开的死局竟然奇迹般的解开了。
“大将军且说,太子是如何败的,秦晋那逆贼此时又在何处?”
说起秦晋其人,杨国忠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此人之肉。
陈玄礼的笑容里浮现起一丝尴尬,他也对秦晋其人又恨又怕,却绝不想再招惹此人。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不是秦晋的对手,对方伸手翻云,收手覆雨,绝非池中之物。若执意与之为敌,恐怕难以善终。
但是,他也没有心情提醒杨国忠。再说,就算陈玄礼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杨国忠又怎么肯信?
这种蠢货一旦被仇恨和怒火遮蔽了眼睛,就像发了疯的蠢驴一般,不撞的头破血流,甚至肢残臂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现在的首要之务是平靖长安,迎接圣人重返宫中。陈某以为,当此之时,只有杨相公最适合担当此任!”
对于陈玄礼的提议,杨国忠自然是喜出望外,他本来在这次兵谏中是最窝囊的角色,从一开场就被抓了起来,其间甚至还差点丢了性命。现在天子重新掌控大局,正是捞取功劳的大好时机,陈玄礼现在将一桩现成的机会送到面前,他又岂能错失?
“大将军既有所命,杨某责无旁贷。还请大将军派出大军于各坊市街道中抓捕趁乱行凶的的不法之徒,以定治安……”
陈玄礼心中暗骂,这厮果然是个蠢货,不知道自己的斤两是多少,难道这等事还等着他提出来,才有人能想的到吗?
其实,陈玄礼之所以费力的将杨国忠提出来,不为别的,只为了取得皇帝的信任。他知道,皇帝已经失去了对他的信任。只有杨国忠,身为贵妃的族兄,才会拥有着超然的宠信。
否则不是如此,陈玄礼又何苦给了这蠢货捞取功劳的机会?如果但凡心中稍有些谱的人都不会伸手在横插一脚不相干的事务,只做好投桃报李的事,便是皆大欢喜。
好在杨国忠还没有蠢得离谱,在指手画脚一番之后便提出来,要立即去见天子。
这自然正中陈玄礼下怀。不过,如何去见天子,还是有些说道的。
陈玄礼最初打算写一封请罪的表文由杨国忠代为呈上,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的罪过不小,除非亲自负荆请罪,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就在杨国忠提出来打算见天子的要求之后,陈玄礼的面前忽然灵光乍现,何不说服太子一同去请罪,给足了天子找补颜面的机会,天子说不定便会恨意稍轻。
这个主意对太子而言,却是绝容不得有半分的反对。所以,当陈玄礼亲自到安国寺去请太子,一同到长安城北的桑林之侧,向天子请罪之时,太子李亨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事到如今,没了选择,主动请罪,总比坐等惩罚要好那么一星半点吧!
陈玄礼也不是全然智珠在握,对于由陇右而来的神策军,他也存了一千个担心,一万个担心,生怕天子在秦晋的挑唆下,发兵攻城。一旦两军交战,那可就麻烦了。但陈千里的分析却让他稍稍安定了一下心神。
长安毕竟城高池深,神策军的三万人也奈何不得。神策军若想攻城,只能等太极宫的大火熄灭之后,从神武军控制的玄武门进入太极宫,再转而攻入城中。但等到大火熄灭,至少已经是三日以后的事了。
以此而言,陈玄礼至少有三日左右的准备时间。
陈千里的伤势很重,能做的也就极为有限。然则,只是一两句话,也给了陈玄礼足够的信心。正所谓当局者迷,也是他太过患得患失,竟连这么浅显容易看出的问题都视而不见了。
不过,陈玄礼却不打算真的以三日功夫做准备。未免夜长梦多,自然是越快越好。
就在当天落日之前,陈玄礼亲自遴选了一支超过千人的迎驾队伍,出了延政门,浩浩荡荡的往城北桑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