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间,长安城中各种生活必需品的物价跌回了两个月前的二倍以下,百姓们得到了直接的实惠,压力骤然减小,纷纷拍手称快。
也几乎在一夜之间,神武军中郎将秦晋的地位,在长安百姓口口相传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当然,人们在称颂秦晋的同时,自然也少不了对圣明天子感恩戴德,如果没有圣明天子的决断和支持,那些权贵们,一人一张嘴也能将中郎将秦晋生吞活剥了。
被神武军没收的粟米与稻米不是一笔小数目,秦晋并没有将之充公,而是悉数在东西两市上,以正常市价予以发卖。卖后所得金钱,折算成本后,绝大部分按照登记造册的数目返还给了原有商家,余者则悉数上缴府库。这一点。不但裴敬等一干神武军众人想不到,就连那些商人,以及商人背后的真正东家也都万万没想到。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们虽然没有赚得暴利,但终究是没折了本金,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大明宫中,李隆基满意的合上了奏章,秦晋的巡察治安平抑市价的结果深得他心意。尤其是折算粮米成本归还各家的做法,无形中为他解除了一个头疼的麻烦。
对宗室们不能强硬到底,他一贯的做法是打一棒子,再给几颗枣,既让这些人知道疼,收敛一下胡作非为的风气,也不能一竿子将整船人都打落到水中不得翻身,毕竟这些人也是朝廷的根基,哄好了再继续为朝廷出力效命。
然则,这次若想哄得好,却不知要出多少金钱财帛。李隆基虽然向来出手阔绰,可是面对如此众多的宗室贵戚们,他的心也禁不住在滴血。
秦晋的法子则正好解决了李隆基的难题,非但不要他从自家内库中出一文钱,甚至还得了一笔不小的盈余。
由此,李隆基对秦晋的看法又大为改观,以前只知道他是进士出身,善将兵,素有勇谋。而今看,还是低估了这个人,非但能文能武,还颇有些敛财之术。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秦晋还在李隆基那里得到了更高的评价,懂得刚柔并济,又会恰到好处的排忧解难,这等良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很快,李隆基的目光又落在了一份半打开的奏报上,上面有三个字让他眉头紧皱了起来。
侍立在侧的张辅臣突然发现天子的情绪忽然转低,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便禁不住顺着天子的目光瞄向那份半敞开的奏报。
只扫了两眼,张辅臣就慌忙收回了目光,惊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让天子生气的人竟然是他!与此同时,张辅臣又生出了一丝丝怜悯与同情,那个人的声名早就如雷贯耳,可是看今时今日的情形,只恐怕命不久矣了。
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秦晋写就了一份奏书,明日他入宫去见李隆基时,就会正式呈递上去。这份奏书中所言的,都是他下一步的筹划。
在稳定了民心以后,加固城防,编练新军,就成了下一步的重中之重。
秦晋这段日子以来仔细的分析了李隆基的军备策略,一言以蔽之,就是实外而虚内,十大节度使拥有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精锐兵力。而朝廷所直接掌控的兵力却都是些最末等的乌合之众。
这种实外虚内的方针政策在府兵制没有大规模废除以前,弊端并不明显。彼时毕竟是军府掌控兵员,战时由各折冲府负责提调分配。战后,府兵们又各自散回所属军府。
各道的行军大总管虽然权力很大,但手下却都是流水的兵,想要造反则因为诸多掣肘而并不容易。
自从府兵制废除以后,天下常设节度使以取代行军大总管,兵员也有各军府轮流戍边变成了就地征召兵勇训练常备,这就位兵为将有打开了方便之门。
按照惯例,节度使又身兼掌握地方财税重权的黜陟使,更使得兵为将有的问题加剧严重。
比如安禄山其人,他本人最初也未必有造反之心,然而随着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掌握的军队越来越多,深耕河北十年数载之后,生出造反之心也就顺理成章了。
秦晋知道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资望来改变唐朝的现行制度。但至少要使朝廷有一支足以震慑地方的军事力量,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而且,目前也不是改变制度的合适时机。
现在无论潼关外,还是河北道的局势,都在朝着有利的一面发展,将来一旦平叛成功,朝廷必然会有大动作,此刻要做的就是未雨绸缪。
子夜时分,一名不速之客来到了禁苑神武军驻地。秦晋也打破了不见外来访客的惯例,连夜接见了他。这个人与秦晋也算旧相识,当初在新安时,此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令人至今记忆犹新。但让秦晋破例的原因不在于此,案头上放着一封字迹颇为潦草的信笺,寥寥数百字让他心惊不已。
“陈四郎接到敕书非常突然,走的急,不及向君亲自告别,因此在仓促间只好手书一封令下走送来。”
秦晋看着面前的李萼,在长安城中蹉跎的这些日子,没有磨光他的棱角,反而使之历练的愈发沉稳。陈千里能够在紧急时刻让他来送这封干系极大,性命攸关的书信,也足见其对此人的信任。
“辛苦李兄连夜送信,陈四可还另有口信交代?”
李萼寻思一阵,摇摇头,“陈四郎只叮嘱下走送信,其余并无交代!”
秦晋心下明白,陈千里出于谨慎起见,并没有直言此行去潼关的目的,而且书信以蜡漆封口,他们事先约定的暗记也完好如初,说明李萼果真信任,对信中内容一概不知。
其实,陈千里之所以不想对李萼明言,倒不是不信任李萼,而是此事性命攸关,不想让他卷入太深而已。秦晋能够体察到陈千里矛盾纠结的内心。
但是,既然已经让李萼来送信,这件事不论他之情与否,都已经那套干系。
秦晋顿了顿,缓缓说道:“陈四奉了圣命,到潼关去是要处置高大夫。”
然而李萼的表情并无多大的变化,只见他叹息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实不相瞒,下走早就料到陈四郎此行目的,现由将军证实,却当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陈千里在掌灯时分,接到了大明宫中发出的敕书,令他一个时辰内整顿部众,启程东出。差事与处置高仙芝有关,但处置的的具体内容却在另一份敕书中,那份敕书则在一名内侍宦官手中。
手握敕书的宦官秦晋也认识,就是与他有颇多交集的宦官张辅臣。这个人近来屡获天子重用,这么机密的事交由他来操办,亦在情理之中。
唯有一件事秦晋想不通,陈千里并非天子亲近之人,天子为何会选中他参与其中,还一并颁下了两道看起来有点奇怪的敕书。如果按照以往的惯例,这种事则是全权交代给内侍宦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