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九年）皇上想废掉太子，立戚夫人生的儿子赵王如意。很多大臣进谏劝阻，都没能改变皇上的想法。吕后很惊恐，不知该怎么办。有人对吕后说：“留侯善于出谋划策，皇上信任他。”

吕后就派建成侯吕泽胁迫留侯说：“君作为皇上的谋臣，如今皇上想要换太子，君安得高枕而卧乎？”

留侯说：“当初皇上多次处在危急之中，恰巧采用了臣的计谋。如今天下安定，由于偏爱的原因想更换太子，骨肉之间的事，即使臣等百余人进谏又有什么益处。”

吕泽竭力要挟说：“一定得给我出个主意。”

留侯说：“这件事是很难用口舌来争辩的。皇上不能招致而来的，天下有四个人。这四个人已经年老了，都认为皇上对人傲慢，所以逃避躲藏在山中，按照道义不肯做汉室的臣子。但是皇上很敬重这四个人。现在公如果能不惜金玉壁帛，让太子写一封信，言辞要谦恭，并预备安车，再派有口才的人恳切地聘请，他们应该会来。来了后，把他们当作贵宾，让他们时常跟着入朝，叫皇上见到他们，那么皇上一定会感到惊异并询问他们。一问他们，皇上知道这四个人贤能，那么这对太子是一种帮助。”

于是，吕后让吕泽派人携带太子的书信，用谦恭的言辞和丰厚的礼品，迎请这四个人。四个人来了，就客住在建成侯的府邸中。

汉十一年，黥布反叛，皇上患病，打算派太子率兵讨伐叛军。这四个人互相商议说：“我们之所以来，是为了保全太子，太子如若率兵平叛，事情就危险了。”

于是，四人劝告建成侯说：“太子率兵出战，如立了功，则权位也不会高过太子；无功而返的话，则从此就是遭受祸患了。再说跟太子一起出征的诸将，都是曾经同皇上平定天下的猛将。如今让太子统率这些人，这和让羊指挥狼有什么区别，都不肯为太子卖力，太子一定无功啊。臣闻‘爱其母必抱其子’，现在戚夫人日夜侍奉皇上，赵王如意常被抱在皇上面前，皇上说‘终不使不肖子居爱子之上’，显然，赵王如意取代太子之位是必然的了。君何不赶紧请吕后找机会向皇上哭诉：‘黥布是天下的猛将，很会用兵，如今的诸将都是陛下过去的同辈，却让太子统率这些人，这和让羊指挥狼没有区别，没有人肯为太子效力，而且让黥布知道后，就会大张旗鼓地向西进犯。皇上虽然患病，还可以勉强乘坐辎车，躺着统辖军队，诸将不敢不尽力。皇上虽然受苦，为了妻儿还是要自强一下。’”

于是吕泽立即在当夜晋见吕后，吕后找机会向皇上哭诉，说了四个人授意的那番话。

皇上说：“我就想到这竖子本来不能派遣，老子自己去吧。”

于是，皇上亲自带兵东征，群臣留守，都送到灞上。留侯患病，自己勉强支撑起来，送到曲邮，谒见皇上说：“臣本应跟从，但病势沉重。楚人迅猛敏捷，希望皇上不要跟楚人斗个高低。”留侯又趁机规劝皇上说：“令太子为将军，监关中兵。”

皇上说：“子房虽然患病，也要勉强在卧床养病时辅佐太子。”

这时叔孙通做太傅，留侯任少傅一职。

汉十二年，皇上与击败英布的军队一起回来，病势更加沉重，愈想更换太子。留侯劝谏，皇上不听，留侯就托病不再理事。叔孙太傅引证古今事例进行劝说，死命争保太子。皇上假装答应了他，但还是想更换太子。

等到休息时，设置酒席，太子在旁侍侯。那四人跟着太子，年龄都已八十多岁，须眉洁白，衣冠非常壮美。皇上感到奇怪，问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四个人向前对答，各自说出姓名，叫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

皇上于是大惊说：“我访求公等数年了，公等都逃避着我，现在公等为何自愿跟随我儿交游呢？”

四人都说：“陛下轻士喜骂，臣等义不受辱，所以惶恐地逃匿。臣等私下听说太子为人仁义孝顺，谦恭有礼，喜爱士人，天下人没有谁不伸长脖子想为太子拼死效力的。因此臣等就来了。”

皇上说：“烦劳诸公好好调理保护太子吧。”

四个人祝寿结束后，小步快走离去。皇上目送他们，召唤戚夫人过来，指着那四个人给她看，说道：“我想更换太子，他们四个人辅佐他，太子的羽翼已经形成，难以变动了。吕后真是你的主人了。”

戚夫了哭泣起来，皇上说：“你为我跳楚舞，我为你唱楚歌。”接着唱道：“天鹅高飞，振翅千里。羽翼已成，翱翔四海。翱翔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短箭，何处施用！”皇上唱了几遍，戚夫人抽泣流泪，皇上起身离去，酒宴结束。皇上最终没更换太子，是留侯招致的这四个人发生了效力。

以上记载中，司马迁犯了一个错误，即混淆了建成侯吕释之与周吕侯吕泽两个人。早在汉八年，吕泽就已经战死，因此为太子之位奔波劳碌的人只有吕释之。班固在撰写《汉书》时，也照抄了司马迁的错误。

当然，上述对话中的一部分是司马迁虚构的，但不影响重大历史事实，读者诸君姑且看后一笑，不必完全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