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派遣使者，拿着符节把下诏书给郦商的情况详细告诉了田横，说：“田横来的话，最大可以封王，最小也可以封侯；不来的话，将派军队加以诛灭。”

田横于是和他的两个门客乘坐传车前往雒阳。在离雒阳三十里的地方，到了尸乡的驿站。

田横辞谢使者说：“人臣拜见天子应当沐浴。”

田横停下来，对他的门客说：“横起初和汉王都是南面称孤，如今汉王为天子，而横却成了亡国奴，并且要向北侍奉他，这本来就是很大的耻辱了。况且我烹杀了别人的兄长，与他的弟弟并肩侍奉同一个君主。纵然他害怕天子的诏书，不敢动我，我难道心里就不愧疚吗？再者，陛下之所以想召见我，不过想见一下我的面貌罢了。如今陛下在雒阳，现在斩下我的头，快马飞奔三十里的时间，形貌还不会腐败掉，还是能够观看的。”

于是自刎而死，命令门客捧着他的头，跟随使者快马飞驰并上奏高帝。

高帝说：“嗟乎！有原因啊！从布衣崛起，兄弟三人更替为王，难道不贤明吗？”

高帝为他流下了眼泪，然后拜田横的两个门客为都尉，派遣士卒两千人，以王的礼节安葬了田横。

葬礼结束后，两个门客在田横墓冢旁挖了个洞，都自刎而死，倒在洞里。高帝听说这件事后，于是十分吃惊，认为田横的门客都很贤明。“我听说其余五百人在海岛上”，派遣使者召见他们。来到雒阳就听说田横已经死了，也都自杀。于是就得知田横兄弟能够得到士人的拥护。

上述记载中，田横死在了尸乡。尸乡是古地名，位于今天的河南省洛阳市偃师西，并不是什么类似于太平间的地方。在上世纪50年代时，“尸”与“屍”两个字共同简化为“尸”一个字，严重造成了汉字意义上的混乱。“尸”的本义是指坐着的身体，与其它汉字组合成“居”、“屋”、“屎”、“尿”、“尾”等字，而“屍”则表示死者的身体。当两字合二为一时，于是“屋”是居住在“屍”体里，“屎尿”是从“屍”体里出来的，更让以“尸”为姓氏的人非常尴尬。今天的甘肃省仍有姓氏为“尸”的，经过某些专家的胡乱折腾，他们反而成为了不详之人。

五百壮士之死反映了一个现象，即“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而非《诗经》中宣传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种现象在今天有些不可思议，然而，在秦末汉初那个特定的年代，却很普遍。五百壮士效忠的对象是齐王田横，而非间接皇帝刘邦。毕竟，分封制已经持续了上千年，而秦政的大一统思想还不到二十年就败了。后来的“贯高事件”也反映了这一现象。

消除这种现象是刘邦晚年的奋斗目标，并且刘邦的确也开始行动了。

二百九十五、朱家与季布

项籍被诛杀后，其集团内部的很多将领纷纷逃散。但是，少数人不甘于亡命天涯，希望发挥自己的才能，在新政府中博取一套富贵。于是，这些人通过各种方式向雒阳的皇帝刘邦表达自己的善意。季布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

关于季布的记载，见于司马迁的纪实小说《季布栾布列传》，现摘录如下：

季布是楚地人，为人好逞意气并以侠义自任，在楚地很有名气。项籍派他统率军队，数次使汉王窘困。等到项羽灭亡后，高祖出千金悬赏捉拿季布。有胆敢窝藏季布的，论罪诛灭三族。

季布藏在濮阳周氏家中。

周氏说：“汉廷悬赏捉拿将军十分紧急，追踪搜查快要到臣的家里了，将军能够听臣的话，臣才敢献出计策；如果不能，情愿先自杀。”

季布答应了他。于是把季布的头发剃掉，用铁箍套住他的脖子，穿上粗布短衣，放在运货的大车里，并且让他和家中的数十名童仆在一起，运到鲁地朱家的住所后，卖了他们。

朱家心里知道是季布，于是买回来而安置在田地里耕作，告诫他的儿子说：“田间耕作的事要听从这个奴仆，必须要和他一起吃饭。”

朱家于是乘坐轻捷的马车到了雒阳，拜见了汝阴侯滕公。滕公留朱家喝了几天酒。

朱家趁机对滕公说：“季布犯了什么大罪，皇上捉拿他这么急迫？”

滕公说：“季布数次替项羽使皇上窘困，皇上怨恨他，所以一定要得到他。”

朱家说：“君认为季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滕公说：“贤人。”

朱家说：“臣下各自为主上所差遣，季布受到项籍的差遣，职分内的事啊。项氏的臣下难道可以都诛杀尽吗？如今皇上刚刚得到了天下，仅仅凭着个人的怨恨去捉拿一个人，为什么要向天下人显示心胸狭隘呢！再说，凭着季布的贤能，汉政府捉拿如此急迫，他不是向北逃到胡地，就是向南逃到越地啊。忌惮壮士而去资助敌国，这就是伍子胥鞭打荆平王尸体的原因啊。君为什么不寻找机会向皇上说明呢？”

汝阴侯滕公心里知道朱家是位大侠，猜测季布藏在他那里，于是答应说：“诺。”

等到皇上有时间时，果然按照朱家的意思向皇上进言。皇上于是赦免了季布。在这时，诸公都称赞季布能变刚强为柔顺，朱家也因此闻名于当世。季布被皇上召见，谢罪，皇上拜季布为郎中。

上述记载中，“汝阴侯滕公”指刘邦的老司机夏侯婴，和刘邦关系密切。夏侯婴在高后二年的功臣表中排名第8，相当于55年授衔是的元帅军衔。季布能够成功地加入新政府，说明了走后门中找对人的重要性。

季布在汉文帝时期，曾担任河东郡守，成语“一诺千金”便是来源于季布。关于季布的故事，我们还会在后文详细提到。

司马迁本人很看好季布，高度评价季布的为人处世，说：“以项羽的气慨，季布靠勇敢闻名于楚地，多次踏着敌军的尸体并拔下军旗，可谓是是壮士。然而到了遭受刑罚时，作为别人的奴仆而不肯死去，多么卑下啊！他一定是自负其材，因此蒙受屈辱而不以为羞，想要发挥他未曾施展的才华，所以最终成为了大汉的名将。贤人非常看重自己的死亡。奴婢、姬妾等低贱的人因为感愤而自杀的，算不上勇敢，是因为他们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季布忍辱负重，最终成为汉代名将。而司马迁的行为处事和季布有些相似。他表面上评价季布，实际是肯定自己接受宫刑、不肯赴死的行为。

二百九十六、丁公其人

刘邦停留在雒阳期间，有一个氏名为丁固的原西楚军武将前去投靠。但是，刘邦却将其杀了。相关记载见于《季布栾布列传》，现摘录如下：

季布母亲的弟弟丁公担任楚军将领。丁公在彭城西面替项羽追逐、困窘高祖。短兵相接时，高祖着急，回头对丁公说：“我们两个贤人难道要互相为难吗？”于是，丁公带领军队返回，汉王因此脱身离去。等到项王灭亡后，丁公拜见高祖。

高祖把丁公放到军中示众，说：“丁公作为项王的臣子不忠诚，使项王失去天下的人，就是丁公啊。”然后，高祖斩杀了丁公，并说：“使后世做臣子的人，不要效仿丁公！”

除上述记载外，《史记桃源抄》引《楚汉春秋》云，薛人丁固与彭城人赖齮骑而追上，上被发而顾丁公曰：“吾非不知公，公何急之甚。”于是回马而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