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递过来一只完整的猪肘。樊哙把盾牌覆盖在地上,把猪肘放在上面,拔出剑来边切边吃。
项王说:“壮士,还能再喝吗?”
樊哙说:“臣连死都不逃避,一杯酒又有什么可推辞的!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好像杀不完,处罚人好像用不完刑罚,天下人都背叛了他。怀王与诸将约定说‘先击败秦军进入咸阳的人称王。’如今沛公先击败秦军进入咸阳,连根毫毛都没敢动,封闭宫室,把军队撤回到霸上,等待大王的到来。之所以派遣将士守关,为的是防备其他盗贼出入与意外的变故。如此劳苦功高,没有得到封侯的赏赐,而听信谗言,想杀害有功之人。这是走秦国灭亡的老路,我私下认为大王不应该这样做。”
项王没有话回应,说:“坐。”
樊哙挨着张良坐下。坐了一会儿,沛公起身上厕所,趁机把樊哙叫了出来。沛公出来后,项王派都尉陈平去叫沛公。
沛公说:“现在出来了,还没有告辞,怎么办?”
樊哙说:“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还告辞什么!”
于是离开了,让张良留下道歉。
张良问:“大王来时带了些什么?”
沛公说:“我带了白璧一双,准备献给项王;玉斗一对,准备献给亚父。赶上他们发怒,没敢献上。公为我献上吧。”
张良说:“谨诺。”
此时,项王驻军在鸿门下,沛公驻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放下车骑,脱身独自骑马,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手持剑盾徒步奔跑,从骊山而下,从芷阳抄小路而行。
沛公对张良说:“从这条路到我军中,不过二十里。估计我到了军营后,公再进去。”
沛公已经离开,从小路回到军中。
张良进去道歉,说:“沛公不胜酒力,不能亲自告辞。谨使臣良奉上白璧一双,恭敬地献给大王足下;玉斗一对,恭敬地献给大将军足下。”
项王说:“沛公在哪里?”
张良说:“听说大王有意责怪他,脱身一个人走了,已经回到军营了。”
项王接过白璧,放在座位上。亚父接过玉斗,放在地上,拔剑撞破了玉斗,说:“唉!竖子不值得共谋大事,夺取项王天下的人,一定是沛公。我们都要成为俘虏了!”
沛公回到军中,立即诛杀了曹无伤。
一百五十、鸿门宴和樊他广(上)
读完这篇小说,汉唐氏相信在读者诸君心里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樊哙了。如果不是樊哙的有勇有谋、当机立断,小说中的刘邦恐怕早已经被项庄刺死了。司马迁为什么这么厚爱樊哙以至于把他的形象描写得如此伟岸呢?这必须从樊哙的孙子樊他广说起。
司马迁在《樊郦滕灌列传》中说:“余与他广通,为言高祖功臣之兴时,若此云。”意思大概是,我和樊他广是好基友,他和我聊天时谈到高祖功臣兴起时的事迹,就是我所记述的那样。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樊他广为自己的祖父樊哙吹了牛!提到樊他广,这里不得不详细介绍一下樊哙的舞阳侯国。只有对樊他广有一个基本的了解,才能窥测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舞阳侯国位于今天的河南省漯河市舞阳县西北。第二代舞阳侯樊伉因为母亲是吕后的妹妹吕媭,在政变中被汉政府的功臣们联手诛杀。文帝元年,即公元前179年,樊哙的另一个儿子樊市人被封为舞阳侯,二十九年后薨,谥号“荒”。“荒”是个恶谥,看来樊市人不是个好东西。第三代舞阳侯樊他广继承了爵位。六年后,舞阳侯家的舍人得罪了樊他广,于是上书举报说:“荒侯市人有病不能生育,就让他的夫人与弟弟淫乱而生了他广,他广实际上不是荒侯的儿子,不应当充当后代”。汉景帝把此事交给有关部门审理,结论是举报属实。因此,樊他广被免去爵位,舞阳侯国也随之被废除,时间是公元前144年。
到汉武帝时期,司马迁曾经到达游历各地,当然也包括舞阳县,并且“与它广通”。也就是说,司马迁与被免为庶人的樊他广成为了好朋友,很多关于樊哙的故事大概都来自于樊哙的孙子樊他广。
而樊他广有严重的心理阴影,因为他是被大汉政府明文昭告天下而废除的列侯。尽管他是樊哙的孙子,但是失去了对爵位的继承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结交由皇帝亲自任命的太史令司马迁。
一百五十、鸿门宴和樊他广(下)
大汉人民都知道,司马迁是汉武帝亲自任命的第二代太史令。第一代太史令是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
都公元前2世纪后期了,居然还搞父死子继制!大汉国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想当官的人到处都是。
太史令是九卿之首太常的下属部门,级别相当于现在的司厅级,职位相当于国家档案局局长兼中央党史研究室主任。司马迁能担任太史令,自然是经过最高领导人汉武帝点头同意的。
作为汉武帝眼前的炙手可热红人,司马迁消息灵通,而且有资格查阅皇宫档案,重要的是还能和皇帝对上话。如果能和此人成为好友,让他在当朝天子面前为我的死去的祖父多多美言几句,以扩大祖父在大汉建国中的历史作用与影响。
或许皇帝一感动,觉得大汉能有今天,多亏了当年樊将军的英勇表现,而舞阳侯国居然已经被废除数十年了,大汉政府从不会亏待为它的繁荣富强做过突出历史贡献的功臣!舞阳侯国必须恢复它应有的历史地位。
樊他广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兴奋,于是在宴席上,与司马迁觥筹交错、大谈特谈祖父樊哙在鸿门宴上的光辉事迹。当然在关键部分,樊他广会添油加醋地大力渲染祖父的智勇双全的高大形象。此外,樊他广可能从消息灵通的司马迁嘴中,确定了数年前举报自己的那位“热心群众”正是昔日家中的那位舍人。不过,作为一介庶民,他目前没有能力报复。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司马迁恢复自己的爵位。
司马迁对樊哙在鸿门宴上过的描写并没有在汉武帝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汉武帝有很多的渠道得到当时的真相。他可以查阅《楚汉春秋》、皇家档案以及当时参与者的回忆录等等。也就是说,只要皇帝想要了解情况,他比今天的我们更能接触到鸿门宴事件的真相。
事实上,司马迁的虚假描写可能起到了反作用。在汉武帝一朝,樊哙的舞阳侯国都没有得到绍封,而其他已经亡国的功臣,比如萧何、灌婴等人。可能有的朋友会说,萧何那是一等一的超级功臣,樊哙排名第5,不具有可比性。但是,排名第9的灌婴却能被绍封,元光二年,灌婴的孙子灌贤被汉武帝封为临汝侯。
由此可知,谁的历史贡献突出,不是司马迁的笔杆子说了算,汉武帝更具有发言权。只要他想弄清楚一个功臣的生平事迹,汉政府的大小官吏就会想方设法地搜罗一切资料,然后呈送给皇帝陛下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