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项籍很悲伤，悲伤到了极点，童年时经历国破家亡的痛苦再次袭来，把他淹没在深渊中。这是他再次痛失亲人，而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万恶的秦军！他发誓，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杀光秦军。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军营中，不与任何人说话，默默承受着无边无际的悲伤。

然而，悲伤不能解决问题，行动才能战胜忧郁！

当刘邦再次见到这位比自己儿子还小一岁年轻的将军时，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毅，还有一丝阴冷。刘邦像父亲一样关怀地询问项籍的饮食、睡眠情况，安慰他节哀顺变，早日振奋精神，拿起武器，为楚国人民爱戴的武信君报仇。

项籍淡淡地“诺”了一声，然后就若无其事地与刘邦讨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如今大树倒下了，依附在树上的禽鸟也要早作打算。刘、项二人的一直意见是，必须向东方撤退。理由很简单，如今将士得到了项梁战死的消息，军心不稳，在敌占区很容易遭到合围而失败。

貌似只有项籍一个人承受着丧失亲人的痛苦，其实不然。

统帅项梁战死带来的严重后果不会这么简单，势必会殃及到楚军占领的区域。城内的秦军也会欢欣鼓舞，蠢蠢欲动而跃跃欲试，不会安静地防守而无所作为。他们可能出城主动进攻楚军的营地。

当然，像宋义那样能提前预测到项梁失败的人凤毛麟角，因此宋义能够未雨绸缪，做了逃命的充分准备。而在前线作战的楚军将领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此，他们的亲人有可能在这次大失败中受到秦军的屠戮。

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到处都是死人，或许他们已经麻木了。

根据有关史料记载，刘邦的母亲很有可能死在了陈留战役期间。证据如下：

东汉学者卫宏在《汉仪注》记载：“高帝母兵起时，死小黄北，后于小黄作陵庙。”

唐代学者张守节《史记正义》中引用《陈留风俗传》说：“沛公起兵野战，丧皇妣于黄乡，天下平定，乃使使者梓宫招魂幽野，有丹蛇在水，自洗濯，入于梓宫，其浴处仍有遗发，故谥曰昭灵夫人。”

而根据《括地志·卷三》记载：“小黄故城在汴州陈留县东北三十三里。”

简言之，刘邦母亲死在了陈留县。这一年的刘邦48岁，估计其母亲大约七十岁左右。秦军主动进攻，或者楚军快速撤退过程中，年迈的刘母终于受不了颠簸流离、鞍马劳顿而病逝。

不过，和项籍相比，刘邦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心理早已经成熟，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去面对一切挑战！

九十三、勇敢的“心”

2100多年后的古巴革命领导人切·格瓦拉说：“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

革命者刘邦面临的抉择正是如此。如今反秦形势骤然恶化，革命陷入低潮，必须要接受这一惨淡的现实，然后回到大本营再仔细商量下一步对策。

灭亡秦国的理想必须先放一放了！当务之急，自保第一。

楚军没有给秦军趁胜追击的机会。在主帅刘邦和将军吕臣的带领下，军队有序地迅速撤回到砀郡的东部砀县。之后，抓紧时间加固城池，等待秦军的到来。

吕臣就是我们上文提到过的为陈胜报仇而诛杀革命叛徒庄贾的那个人。他在黥布投靠项梁后，不久也率军归附，成为楚国仅次于项梁、刘邦的第三大派系。即使没记住吕臣的话，也无所谓，毕竟他以后是作为配角登场的。

秦军章邯并没有追击刘邦军队的打算，对于他而言，刘邦只是一个小虾米，项梁才是大鱼。如今项梁已死，楚地匪寇不足为虑。同时，他接到了咸阳的诏书，皇帝陛下命令他迅速移师赵国，辅佐王离灭赵！

刘邦命令曹参等人防守城池，然后和吕臣、项籍等人前往盱台，与楚怀王商议下一步作战计划。

在楚国为数不多的高级领导人之中，如果按照年纪排行，楚怀王和范增能排在前三名。楚怀王的家世最为显贵，是正宗楚国王室后裔。范增不是晋国大夫范会的后裔，就是楚国大夫范山的后裔。倘若是前者，则属于祁姓，和刘邦在四百多年前是一家；倘若是后者，或许属于芈姓，是楚国王室的远支。

面对武信君项梁的战死，楚怀王心的脸色始终如一。漫长的岁月给了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经验，使他能够以一颗从容的心态面对一切事情。他曾经看着五任楚王相继离世，楚国灭亡后，自己也从王室贵胄沦为牧羊人，艰难谋生。而楚国的敌人秦政出生在他的后面，却死在自己前面，然后秦国大乱。

岁月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能摧毁一切，包括欲望和繁荣；也能让人面对无法预知的未来时，心生希望。

楚国的群臣看到他们的王始终以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端坐在王位上，原先急躁惶恐的心也逐渐恢复平静。他们相信，这位聪慧的长者能够带领楚国战胜一切困难，灭掉暴秦，迎接灿烂、光辉的未来。

关于楚王心的称呼，后世有部分人习惯称其为“熊心”，认为楚国君主以熊为氏。事实上，这是错误的。楚心的祖先曾经以熊为氏，不过，当楚国建立后，按照当时通用的规则，楚国的君主就以国名为氏了，即楚氏。这和秦政的祖先非子被周天子分封到秦地后，以秦为氏一样的道理。

九十四、两个九月

第二次反秦联盟会议在楚王心的主持下，胜利落下了帷幕。

楚王心把都城从东海郡的盱台县向西北迁到了四川郡的彭城县，从而向天下人表明楚军无所畏惧的勇气以及与秦军死磕到底的决心。同时，将军吕臣驻扎在彭城以东，项籍驻扎在彭城以西，而沛公刘邦则驻扎在最西边的砀县。时间是公元前208年9月。

刘邦之所以驻扎在紧邻秦军的砀县，无疑是楚王心对刘邦的重大信任。毕竟楚国的顶梁柱项梁战死后，楚国的武将中能挑起大梁的只有沛公刘邦了。至于项籍，还很年轻，虽然跟着刘邦历练过几个月，但形势如此危急，如果冒然把项籍放在前线，被秦军打败了怎么办？楚王心没有超能力，他不能够预测出未来自己会被项籍杀死，否则的话，项籍早就死了。而吕臣，本来是做办公室的，此刻也带上了兵，拱卫楚国都城的安全。

这个月，魏豹在河东郡平阳县自立为王。魏豹是前魏王咎的堂弟，魏王咎为了临济全城百姓，向秦军约定投降后，自焚而死。后来，魏豹向楚怀王借兵数千，趁着秦军主力攻打赵国、鏖战楚军之际，火中取栗，在秦国东面居然开辟了一块根据地。联想到在韩地打游击战的韩王成和韩相张良，魏王豹确实有两把刷子。

九月之后，出现了“后九月”。

后九月，按照当时的历法属于闰月，无法换算成公历。因此，汉唐氏只好原封不动地保留这个称呼。

公元前208年，后九月，楚王心兼并了吕臣、项梁的军队。毕竟楚心是名义上的楚王，有权力统帅楚国的任何军队，然后剧烈的人事变动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