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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四日僖宗又颁布赦令,任命黄巢为天平军节度使,命其火速撤军,即日莅镇。而此时的黄巢手握雄兵百万,正是踌躇满志之时,又岂会因一个小小的节度使而撤军?当下理都不理,继续向长安进军。

广明元年十二月五日,这是唐朝史上又一个黑暗的一天。这一天早朝刚散,文武百官便听到草军已经逼近长安的消息,立即各自分路躲藏。田令孜率神策兵五百人,拥僖宗出逃。事出仓促,僖宗身边只带了三名妃嫔和福、穆、泽、寿四王出京,把满朝文武都弃之不顾,比当年玄宗入蜀还要狼狈几分。

僖宗不知去向的消息刚一传开,长安城便一片大乱,军士及百姓争先恐后地闯入皇家府库盗取金帛。

十二月初五,僖宗逃走当天,黄巢军前锋柴存兵不血刃地进入长安。唐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文武大臣数十人于灞上迎接,表示归顺黄巢之意。不久,黄巢身穿锦绣战袍,头戴镏金兜鍪,乘坐金色肩抬龙舆,在大批旗甲鲜明,衣冠闪亮的亲兵卫队护卫之下,微风凛凛地进入长安城。从而实现了他年轻时的雄伟大志:“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只是,他的这个志愿,带给长安百姓带来的不是福祉,而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日期:2008-8-47:04:48

(15)

此时的黄巢,可以说是毫无疑问地登上了他一生事业的顶点,他从一个屡试不售的落魄举人,一个江湖漂泊的私盐贩子,因势揭竿而起,历经多年艰苦卓绝的征战,终于将这个曾经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唐王朝踩在脚下,从此威挟四海,俯视苍生,大丈夫得此平生,夫复何求?然而,正所谓“日中则昃,月满则亏”,什么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好的事情到了头,就很有可能向不好的方向去发展。就比如说黄巢入长安这件事,很明显,这既是他一生事业的顶点,也是拐点。

当然,光用唯心主义那套理论,还不能把这件事完全解释清楚,凡事总都有个前因后果。要说黄巢刚入长安的时候,他面对的是一个腐朽落寞的旧政权,和一片百废待兴的旧局面。不过这个旧政权虽然是腐朽了,但它毕竟已经存在了将近三百年,所以它根深蒂固,还有很多支持他的反动势力和反动军队,他们还有很强的实力,随时会对他的新兴政权进行反攻倒算。而黄巢最终能否赢得那些深受唐王朝剥削压迫的穷苦百姓们的支持和拥护,则是他和他所建立的这个新兴政权能否长期生存下去的关键。所以说不是打进长安就能得到天下,他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形象的说,黄巢这个时候进入长安和前几次参加科举的性质一样,都是来接受考试的,只是考官由原来的唐朝政府换成了劳动人民,但很遗憾,他这次的考试成绩明显不及格。

要说黄巢在刚进入长安时对这次考试还是做了一些必要地工作的。首先,他向部下申明军纪,不要惊扰百姓,不得奸淫妇女。他的头号骨干尚让也一再地告谕百姓说:“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无恐。”所以应该说,黄巢集团还是有稳定社会局面的主观意愿的。第二,黄巢于十二月十二日正式入太清宫,次日,于含元殿(大明宫正殿)即皇帝位,“击战鼓数百以代金石之乐。登丹凤楼,下赦书,国号大齐,改元金统”。并且正式公布了大齐政府的新一届领导班子成员名单,封其妻曹氏为皇后;尚让为太尉、中书令,赵璋为侍中,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这四个人都是宰相之职;皮日休为翰林学士,孟楷、盖洪等为尚书左、右仆射兼军容使。方特为谏议大夫,王璠为京兆尹,朱温等为将军。这一届政府成员中,有象尚让这种“长垣首倡”的老干部,也有象崔璆、皮日休这样的唐朝旧臣,可以说是新老结合的一套班子,这无疑为新旧政府的平稳过渡创造了便利条件。第三,黄巢派出大量的使者,赴唐朝各军镇进行劝降活动。因为在此之前,黄巢一直是流动作战,并没有自己的根据地,国内大部分疆土还都掌握在唐朝各节度使手中。此时的黄巢借攻破长安之威,正式给这些节度使传书,希望他们顺应历史潮流投降自己。这一招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据统计,在黄巢称帝前后,接受黄巢招降的藩镇有二十一个之多,占当时全国四十八个藩镇的百分之四十左右。

要说这些经都是好经,不过念着念着就都念歪了。首先,黄巢对自身的要求就很不严格,刚起义的时候就那样,当了皇帝后,生活作风更是腐化堕落,追求享受,唐僖宗仓惶出逃,宫中剩下几千美女,被他全部接受,又到处搜刮财宝,为此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挖前代帝王的陵墓。

位于陕西乾县城北6公里梁山上的乾陵,是中国唯一一个女皇帝武则天和唐高宗李治的合葬陵墓,黄巢称帝后不久,打着筹措军费的名义,动用了四十万大军,不分昼夜地在梁山挖掘,只是可惜黄巢这只军队造反还行,但对盗墓这一行却是一窍不通,根本搞不清乾陵座北朝南的结构特点,结果因为挖错了方向,把半个梁山都挖开了,就是找不到陵墓口,最后直到唐军打了回来,也没能挖出一个元宝。

上梁不正下梁歪,黄巢这样的作风,他手下的将领也好不到哪儿去,至于那些普通士兵就更不用说了。军纪没维持几天,齐军开始大肆掠市,“各出大掠,焚市肆”,这种事只要开了头就结束不了了,长安的灾难随之正式开始。连续几天,齐军洗劫了这座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各市场都被付之一炬。长安的百姓也遭受了地狱般的恐怖,“杀人满街”,“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齐军尤其痛恨唐朝官吏,凡是被捉住的,都被当场杀死。这样的野蛮行为给大齐政权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黄巢却对此毫不理会。

对于唐朝官员的处理,本来黄巢有“三品以上全部停任,四品以下则官复原职”的规定,这也说明黄巢清楚自己的手下在治理国家上能力有限,所以是有想依靠这些唐朝官员维持政府运作的意图,应该说,这也是非常正确的选择。不过,他在这条规定后面又加了一条新规定——这些官员要到宰相赵璋府第投递名衔(名片),才可以复官。

然而,齐军进长安后大肆劫掠,已经杀了不少人,其中包括一些唐朝大臣。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不愿意去相信黄巢的话,因此大都没有理黄巢的那一套,并没有去赵璋府第投递名衔,而是各自躲藏起来。

黄巢见自己的号令竟然无人理睬,又回想起当年他来长安应试时名落孙山的落魄,顿时恼羞成怒,下令四处搜查唐朝大臣,凡搜获者全部杀死。唐宰相豆卢瑑、崔沆及左仆射于琮、右仆射刘邺、太子少师裴谂(裴度子)等人,都被搜出后处死。于琮妻子为广德公主,见丈夫被杀,上前握住杀人者的刀刃,慨然道:“我是唐室女,誓与于仆射同死。”于是被杀。将作监郑綦、库部郎中郑綦拒不投降,“举家自杀”。金吾大将军张直方曾经领衔到灞上迎降,主动投降了黄巢,颇得黄巢的信任。但张直方心念旧情,将许多无处可去的唐大臣冒险藏在自己的永宁里府第的夹墙里,人数多达数百名,结果被黄巢发现,张直方全家都被杀死。前宰相卢携,因多次拒绝黄巢的请降要求,黄巢对他非常怨恨,但这个时候卢携已经服毒自尽了,黄巢还不解气,竟然命人将他的尸首从棺材里拖出,于长安街道上碎尸万断。

在对待唐朝宗室和读书人上,黄巢也毫不留情。黄巢称帝后,对唐朝宗室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清洗,在长安街道上“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晚唐著名诗人韦庄在长诗《秦妇吟》中对此写道:“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此句已成千古绝唱,但其描写的场景却令人不寒而栗。当时曾有一读书人基于愤慨,题诗讽刺黄巢的野蛮行为,黄巢得知后非常愤怒,因找不到作者,竟然迁怒于长安城内所有读书人,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精神,接连杀了三千读书人,才将此事作罢。

黄巢如此倒行逆施,激起天怒人怨,所建立的大齐政权又如何能够长久?世道如此多舛,难道就真的没有板荡之士来拨乱反正了吗?错误!这样的人有的是。

日期:2008-8-510:27:39

(16)

再说僖宗和田令孜怕被黄巢的军队追上,一路昼夜不停地向西逃窜。前宰相郑畋时任凤翔节度使,忙在半路上迎住僖宗,请他留在凤翔,好指挥唐朝各路大军对黄巢进行反攻倒算,伺机收复长安。但是僖宗被黄巢吓破了胆,根本就不敢留在靠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只给郑畋讲了几句话,要他“东捍贼锋,西抚诸蕃,纠合临道,勉建大勋”,然后又授予他“便宜行事”的权利,就匆匆上路了。二十日,僖宗逃抵兴元府(今陕西汉中),被田令孜的哥哥,靠打马球比赛赢得剑南西川节度使的陈敬瑄接入成都,算是暂时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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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刀锋八十年——残唐五代史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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