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宇文老太回家

在北周，宇文护以大冢宰辅政，军国大事不经过他的手就不能办，好在皇帝宇文邕看起来对政事一点也不热心，一门心思研究一门新的棋类游戏，还打算出书，书名也想好了，就叫《象经》，握槊毕竟属于西方来的胡戏，咱要弄个咱自己的东西，见宇文邕心存如此大志，宇文护很高兴，所以君臣帝相间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宇文护现在富贵逼人，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辗转反侧睡不好觉。

孩想他娘，儿子有今天的成就，当娘的却看不到儿子的成功，孩子富贵了，母亲年纪大了，却不知道能不能吃饱穿暖？

原来，当初宇文家不少亲属都住在晋阳，然后东西突然分家了，关中和晋阳音讯不通，从此宇文护母亲、姑姑、婶婶等下落不明，碰巧宇文护又是个大孝子，所以自从执政以来，不断派人打听她们的下落。

为了寻母，宇文护向北齐政府抛出了橄榄枝，同时又把突厥一再要求跟西魏联手报晋阳会战之仇的消息送到晋阳。

宇文家族的悲欢离合是战乱年代老百姓生活深受战争之苦的一个典型，宇文护的母亲阎氏十九岁嫁给宇文家老大宇文颢，先后生了三个男孩，即宇文肥、宇文导和宇文护，六镇兵变后，宇文家族掌门宇文肱跟贺拔家族掌门贺拔度拔一起卷了进去，后来武川、怀朔相继陷落，大家四散逃跑，宇文肱逃亡中山，不得已投入鲜于修礼叛军中，鲜于修礼倒是很器重他，让他统领部众驻扎在博陵一代，没多久定州官军来剿，宇文肱和次子宇文连战死（长子宇文颢死于同卫可孤之战）。

宇文连妻贺拔氏和儿子元宝、宇文洛生妻纥干氏及儿子菩提、宇文颢妻阎氏和子萨保（宇文护）一行六人被掠入定州城中。

不久阎氏等被送到元宝掌营中，元宝掌将所得俘虏六七十人一起押往京城，当夜宿于定州城南，宇文家的柔然家奴望见鲜于修礼营火，悄悄逃出见到了宇文洛生，第二天宇文洛生带人截击，宇文一家重新团聚，后来一家人定居晋阳，宇文泰随贺拔岳经略关中，将宇文护接走，谁想东西成仇，高欢与宇文泰开始了十几年的争斗，留在东边的宇文元宝、宇文菩提被杀，阎氏、纥干氏、宇文氏（宇文肱第四女）等发配中山宫为奴，姐妹们相依为命，活了下来。

到现在，宇文家的老人只剩下了阎氏和周皇姑（北周皇帝的姑姑），阎氏业已八十岁了。

北齐皇帝高湛得到这个消息后非常高兴，在他看来，两位老人家就是自己的和平使者，将会承担起东西交好的重任。

周突联军兵临城下的阵势把高湛的胆吓破了，他那脆弱的神经已经不能承受再一次的战争洗礼，在和平和战争中，他当然会选择和平，和平多好啊，可以饮酒作乐玩女人，可以继续美好新生活。

既然北周的实际掌控人有心示好，何乐而不为？高湛这一刻忽然不坏了，他忘了留下这两个女人做人质更管用，这正是宇文护为什么没有通过正常的外交手段交涉的原因，他担心北齐要价太高。

求和心切的高湛立即派人知会北周政府，告知宇文护的母亲和姑姑安好，现在先把周皇姑送回来去报个平安，两国要进一步发展更亲密的关系，接下来的事好商量。

周皇姑到了长安，带去了阎氏的书信，要说还是北齐有文化，这封未注明捉刀者的书信写的声情并茂，即使我一个现代人读来仍觉悲苦心酸。

书信以老人的口气，诉说自己自十九岁嫁到宇文家，到现在已经八十岁了，膝下三男三女，一个也见不到。幸好得到齐皇室的照顾，跟宇文护杨家姑姑、叔母纥干、嫂子刘新妇等住在一起，相互照顾，除了耳朵背外，行动饮食无恙。

接着老人又回忆起了当年宇文家族漂泊流浪的日子以及跟宇文护离别时的情景，讲到宇文护小时候因为老师严厉，联络同学四人要加害老师，被老人知道后揍了一顿的往事。宇文护看了能不心动？

最后老人说“假汝贵极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相见，不得一日！”

果然，宇文护见到书信，思母心切，悲不自胜。

但阎氏的回归并非一帆风顺，北齐很多人把老人看作了一个很大的筹码，哪能轻易遂了西人的愿望？

这些人包括段韶，段韶更多是从两国交往礼义上看到了问题，他认为宇文护虽然名义上是宰相，实际上就是周朝的主人，现在为了母亲请和，却不派正式使者，倘若就这样把护母送回去，有示弱之嫌，让人家小瞧，不如先答应着，等两国合约签订后在遣送不晚。

段韶还是那个深谋远虑的段孝先，但他又怎么能够说服高湛？

高湛太渴望和平了，但他不知道，和平不是通过讨好得来的，国与国的交往，话语权掌握在强者手里，谁有实力谁说了算。

高湛以为自己只要帮宇文护办成这件大事，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恩将仇报，至少在一段时间里，自己可以从容玩乐不用操心打仗的事了。

所以，即使是段韶的话，高湛也听进去了，于是宇文护母亲阎氏被护送到长安。

阎氏到了长安，北周举朝大庆，周武帝宇文邕为此专门进行全国大赦，自己伯母娘回来了，重要的是，他这个皇帝必须去讨好自己的宰相大哥，这可是个机会啊。

宇文邕决定，以后每逢节日，自己要亲自率领宗族亲戚们对老太太行家人之礼，老太太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里享受到了一辈子做梦也没有梦到的荣耀。

北周欢天喜地过团圆节，北齐高高兴兴等着和平幸福生活的欣然而至，一直等着跟北周联手报仇的突厥等不及了，集诸部兵马准备出兵，同时派人到长安要求北周方面履行约定尽快进攻北齐。

宇文护刚刚把母亲接回来，要说对北齐对高湛毫无感激之情那是假的，所以于情于理一百个不愿意出兵，但是，突厥势大，这是个不能得罪的盟友，万一突厥人一生气把攻击北齐的军队转而发向长安，那麻烦就大了。

宇文护权衡再三，最后决定出兵。

既然不占理，要把没理变成有理，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战而让北齐亡国，面对失败者胜利者是永远有理的。

同时，从高湛急不可耐一心求和的态度里，宇文护读出了两点，其一北齐害怕跟自己打仗吗，其二北齐方面认为和平已经来了。

所以，现在出兵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加上北路突厥的十万精骑，或可一举成功。

宇文护征集二十四军，及左右厢散隶,秦、陇、巴、蜀之兵并羌、胡内附者，组织了二十万人，这下把家底全部押上了，皇帝宇文邕亲自送行。

宇文护要完成宇文泰混一东西的理想。

跟高欢西伐一样，宇文护东征也分三路进攻，主攻方向依然是洛阳，洛阳的正统地位和故都的名头永远对地方军阀有超常的吸引力。

第一路：柱国大将军尉迟迥帅精兵十万为前锋，宇文宪、达奚武、王雄殿后，直趣洛阳。

第二路：大将军、江陵防主权景宣帅山南荆襄兵趣悬瓠，悬瓠是北齐豫州首府。

第三路：邵州刺史、少师杨檦兵出轵关，几个月前，斛律光带着几万人在轵关附近修筑了勋掌城。

另外，宇文护命泾州刺史杨忠出沃野接应突厥，将自己的司令部安在了弘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