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侯景反了
在高欢的哥们中,最早出头的不是高欢,而是侯景。
侯景自以为智慧第一,除了高欢,他没有一个服气的,从侯先生的实力和破坏力看,他对自己的估计并不是高得离谱,骄傲也得有骄傲的资本,碰巧老侯就很有本钱。
侯景是个跛子,身体条件所限所以骑马射箭一般般,他的长处在于动心眼用心机,一个人要想成功,首先得有自知之明,了解自己的长处和短处,然后有智慧扬长避短,把自己的劣势影响降到最低,同时尽可能把自己的长处发扬光大,你这样做了,你成功了,这是很自然的事。
高敖曹、彭乐之流,在他的眼里就是一勇之夫,跟自己不是一个级别。在他看来,打仗比拼的是智力,而非臂力,胆识应表现在指挥艺术上,而不是带头冲锋。
高敖曹过高地估计了自己,所以早早就挂了。
彭乐不了解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所以一辈子活得莫名其妙。
侯景曾经跟高欢说:给我三万人,我渡江去把萧衍老头抓过来当太平寺的主持。大家笑笑,不以为然的多,然而这不完全是吹牛,事实上后来侯景只带了八百人过江,就把萧衍老头弄了个饿死台城的下场。
高敖曹光荣后,为了稳定河南对东魏形成战略缓冲,高欢让侯景取代了高敖曹,拜河南大将军、大行台,专制河南。高敖曹属于高欢最信任的人,侯景呢?高欢非常了解这个兄弟的个性,这绝对不是肯久居人下的主,但高欢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河南两面受敌,时刻处于战争的威胁中,在这样一个地方坐稳,确非寻常人可以做到。
侯景一向没把高澄放在眼里,他曾经跟司马子如说:高王在,我不敢有异心;高王若去了,我不能跟鲜卑小儿共事。吓得司马子如赶紧捂上了他的嘴。
敢这么说得有底气,让人恨你害怕你还不得不用你,这才是侯景有恃无恐的原因。
司马子如跟高澄一向走的很近,所以高澄也知道侯景叔叔不待见自己,所以在高欢临死的时候,他脸上对侯景的担忧甚至盖过了对父亲病入膏肓的悲伤。
其实,在高欢病危之时,高澄就开始密谋干掉侯景,他照着高欢的口气和笔迹给侯景写了一封信,让侯景速到晋阳。
虎落平阳,龙翔浅滩,任你天大的本事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只要侯景来了,自己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高澄的如意算盘打得挺美,但通常对付心怀异志的人用这招都没有效果,除非是昏君要害忠臣,因为忠臣不是不知道会上当,而是不得不主动上党,这是观念决定的。
高澄不知道的是,在侯景受命经略河南地的时候,这个大大狡猾的人跟高欢约定在来往书信的背面加个点作为暗号,有了这个记号才证明绝对真实如假包换,侯景信任高欢,却不放心高欢身边的人。
有了这个秘密约定,所以侯景见到书信后就知道一定是高澄要对自己下手了,他如何肯上当,何况,鉴于高欢现在的身体状况,就是真是高欢的命令自己也得三思而后行,毕竟是非常时期,所以侯景拒不从命。
从高澄写信这件事中,侯景知道高欢没有多少日子了,倘若高欢健健康康的,借高澄个胆子也不敢算计自己。
面对高澄的挑衅,侯景的应对策略是拥兵自固,静观其变。
高欢去世的消息虽然封锁的很严,但侯景似乎冥冥中有了感应,想到自己与高澄已经有了芥蒂,怕夜长梦多,就在高欢走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索性举旗反了!颍州刺史司马世云率先响应,司马世云是司马子如的侄子,在刺史任上因贪污受贿受到举报,所以一直惶恐不安,惟恐哪天朝廷就会派人来锁拿自己,现在侯景反了,自己正好浑水摸鱼。
侯景虽然是河南地最高行政和军事首长,但没有朝廷的敕命,要想调动各州人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河南诸州的刺史们大都是高欢的铁杆粉丝,要想让他们顺顺利利地跟自己一起造反,没有点过硬的手段是不行的。
但难不倒侯景。
很快,侯景以河南军事长官的名义诈取了豫州、襄州、广州等,刺史高成、李密、暴显等人在侯景连哄再吓的下不得已加入了叛军。接着,侯景又派出二百多人藏着兵器准备袭取西兖州。
西兖州的刺史是大魏三才子之一的邢子才,这是个细心而文武兼备的人,他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人和不寻常的事,所以侯景的人还没动手就暴露了,邢子才干净利落地把这些人全部干掉,然后,侯景的事情就公开了,邢子才立即宣布全城戒严加强防守。这还不算,为了不让侯景继续危害其他各州,他立即传檄东方各州,通报了侯景叛乱的情况,各州得到消息立即开始积极备战,这样一来彻底粉碎了侯景计取河南十三州的计划。
侯景的地位有点尴尬,势力范围一下浓缩在六州之内,以区区六州之力对抗东魏,真的不是难,而是很难。不过,侯景既然敢起兵,就是看中了河南地处三国边境,是谁都想吃谁都不愿轻易放弃的肥肉。大丈夫能屈能伸,西魏和南梁都是自己可以暂时遮风挡雨的大树,随便抓一个过来替自己挡挡吧。
先试探一下宇文泰的态度吧。于是,刚举起反旗没几天侯景便派人到长安,表达了自己同河南六州归降的意愿,这时候西魏还没有完全从邙山大战的伤痛中走出来,对侯景不冷不热,只是给他加了太傅、河南道行台、上谷公的封号。
侯景叛乱的消息传到晋阳,曾经遭受崔暹打击的豪强们逮着机会了,他们根本不管侯景叛变的前因后果,却一股脑把怨气撒到了崔暹的头上,就是你崔暹不顾历史功勋一味打击豪强,才冷了这些元勋们的心,侯景是谁啊,那可是高王年轻时的伙伴,如果不是彻底凉了心人家能反吗?
大家这么一闹腾,高澄有点招架不住了,本来崔暹是自己的一根打虎棒,这些人这是逼着自己砍掉自己的胳膊啊。可眼前的局势,让高澄很无奈,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他还要依靠这些元勋贵族们牵制侯景啊。
高澄不敢想象再有个侯景第二的后果,所以必须化解好眼前的危机再说。
高澄下定决心杀掉崔暹。
关键时刻,还得靠身边的明白人。陈元康一语中的:晁错前事,愿公慎之。
西汉景帝时,晁错鉴于藩国枝大危及根本的状况,提出了削藩的主张,这一来激怒了各方诸侯,大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向朝廷宣战。汉景帝杀了晁错,但七国却并未退兵,最后还是用兵才消除了叛乱。
晁错无错,正如今日崔暹正纲纪无错一样,晁错的悲剧绝不能再在崔暹身上重演。
高澄幡然醒悟,立即派司空韩轨召集人马讨伐侯景。
韩轨出兵的消息传到河南,侯景显得满不在乎,不就是那个喜欢吃肠子的小子吗,没什么可担心的。大家都曾经是一个饭桌上吃过饭、一起扛过槊打过仗的战友,彼此之间了解对方就跟了解自己一样。
话虽如此,侯景从河南诸州只有一个司马世云拥护自己的可怕事实中知道了自己的分量,他首先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暂时不具备同高澄对抗的实力,即使一个韩轨倒下了,高澄还会派更多的韩轨过来,东魏家大业大,经得住折腾。也就是说,单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打不赢鲜卑小儿的。
西魏的态度也明摆着,似乎并没有把自己当作自己人的计划,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于是侯景再次派出了请降使者,这次的目的地是梁朝首都建业。
自从元景和北伐失败后,梁朝和东魏度过了蜜月十年,十年内太平无事,萧衍每日开庭讲经,日子过的倒也逍遥。
但在佛门天子的内心深处,无论如何修行,心头的孽障却总是挥之不去。这不,八十岁的老人晚上又做了个梦,梦到了中原的牧守们纷纷来降,天下统一在即,举朝欢庆。早上一觉醒来,老人家仔细回味了梦中的景象,感到意犹未尽,便找来中书舍人朱异,他对朱异说:我很少做梦,所以梦到的事情必定成真。
朱异一向善于揣摩皇上的心思,便顺杆溜道:这是天下混一的征兆啊。
君臣相视大喜。
就在萧衍的美梦还没有回味够的时候,侯景的使者丁和到了。
丁和带来了侯景愿意领河南地十三州归降的消息。令萧衍惊讶的是,据丁和所言,侯景准备起事的时间正是萧衍做那个混一大梦的时候。
老头这个激动啊,难道当真是神灵保佑,我要一统天下?我的梦真的应验了!
但是,自从跟东魏讲和后,梁朝过了这么多年的太平日子,一但接纳了东魏叛徒侯景,就等于是向东魏宣战了,兵者,国之大计,战争不是儿戏,弄不好是要死人的,梁武帝有点犹豫。
大臣们的意见也不统一,中书舍人朱异同意接纳,尚书仆射谢举认为风险太大,善于占卜之术的平西咨议参军周弘正则认为一但接受了侯景,那么梁朝的乱子就开始了。
经不住河南广大领土的诱惑,萧衍最终决定接受侯景的投降,大概这是梁武帝有生之年做出的最后悔的决定。
不久的将来,无可奈何的萧衍只剩下了阿Q精神胜利法来麻丨醉丨自己,他自嘲地念叨:天下是我打下的,也是我失去的。(天下自我得,自我失。)
河南地会这么容易的落入梁朝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