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的时候,王建出现在行营门口,如往常一样谦卑,下马,整衣,步行进营,进了中军帐,王建跪倒在地。
“请相公原谅,因为骆保私扣军粮,我的几名手下擅自作主,把他抓起来了。”
“还有这种事,提过来当堂审问,如果当真,定不轻饶。”
“回相公,已经没办法审问络保了。”
“我那几名手下实在太饿,忍不住就将骆保割成块,放到锅里煮熟吃了。”王建语气淡定,仿佛在说刚才杀了一只鸡吃。
韦昭度顿时面无血色,望着王建镇静的眼神,他知道,对方没有在说谎,他也绝对相信王建的手下真有敢吃人的。
王建的手下有一支部队叫亲骑军,大概有四百人,个个都是练家子,十分威猛,光提他们的名字就吓人一跳,据登记,有名如下:憨子、姜癞子、张打胸(注意此人)、李嗑咀、李破肋、李吉丫、樊忽雷、日游神(有卡通风)、玉蹄驰、郝牛屎(这个猛)、陈波斯、罗蛮子。
不要瞧这些人的名字都是小学水平,其实人家也是有文化的,其中有一些水平比较高的还会写诗,据记载,他们的诗作有《亡命山泽赋》,《到处不生草》等等。
诗的内容大家不用看,估计也能猜到写些什么。
这帮兄弟不但名字猛,文采别类,外在形象也十分超凡脱俗,光彩夺目,有光头的(不知道王建从那里招来的武术和尚),有刺青的(混过社会),有脸上刻字的(劳改释放犯,不排除在逃犯)。这帮人形象各异,着装倒统一,集体无上装。
王建经常领着这些人招摇过市,据说一同工作的韦昭度,杨守亮们压力很大,感觉受到了极大的污辱,就连大哥顾彦朗也有些受不了,顾大哥虽然是采购出身,但当官以后,已经进了修,扫了盲的。
这样一群手下,大概演个聊斋之类的片是不用化妆了,这个比喻也不是我的发明创造,因为史书上的原话是:如一部鬼神。
这里面,你要说没一二个口味重吃人肉的那就不正常了。
想到这一点,韦相公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在原地呆如木鸡般。半响,他方醒悟过来。
韦相转身就走,再出现时,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些东西,节度使的旌节、招计使的兵符以及印章等等。
“王将军,我最近经常头昏眼花,大概是得病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韦相公说病就病,功力实在不一般。
“韦相公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过两天,我先送相公回京。”
“我这个病很重,耽误不起,今天我就启程。”韦昭度十分肯定的说道。
果然是一品大员,做事雷厉风行,干净利落。
“那好,我现在就送相公出川!”(还好不是上路。)
成都东郊,王建策马,前面是韦昭度的马车。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王建翻身下马,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深深叩了一个头,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
梁山大哥宋江正因为情感控制如神,泪来如雨下,遂江湖人称及时雨,王建可以叫雨及时了。
当然,王建先生可能真的有些伤感,无论怎样,这位远道而来的宰相包容了自己的一切,为自己的霸业付出了努力,现在,他空手回京,实在让人依依不舍。
东出剑门尽故人,韦相,你就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头。因为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行出剑门,关门轰然关上,从此,关外一世界,关内一世界。
回到长安,韦昭度因为工作失误,被贬了一阵官,但没过多久,又重新起用,实际上,起用比贬官更倒霉,因为名震关中,飞扬跋扈、邪恶无比的轴心集团:关中三剑客成立了。
三剑客的成员我们都很熟悉:凤翔李茂贞,华州韩建、邠州王行瑜。
韦昭度因为阻挠王行瑜封尚书令,最后被王行瑜杀死在洛阳一所驿站。
奔波大半生,在外不能平叛乱,在内不能匡社稷,这不是韦昭度一个人的悲剧,这是那个时代文官集团集体的悲剧。
无间道
在韦昭度孤独沮丧的向长安进发时,陈敬瑄跟田老弟正在城上眺望。
这两位实在称得上陈坚强和田不倒,被数路大军围了近三年,竟然还能坚持到底。而眼前的情况似乎证明,坚持的确就是胜利。
外面围攻的四面大旗已经倒了三面,剩下一个王建也该知难而退吧。
情况果然在向好的方面转变,有一个人前来叩城门,要求搬迁入城。
以前,只有城内的人想逃出去,现在,朝廷恢复我的名誉,返城流开始出现了。
陈敬瑄马上下令把这个人带进来,他要亲自询问一些情况。
投诚的人叫王鹞,虽然姓王,但绝对不是王建的亲戚,是成都老乡,平时杀狗过日子。
“城外的情况怎么样?”见到王屠夫后,陈敬瑄急迫的问道。
“陈太师请放心,王建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他们粮食不多,士兵厌战,正准备逃走。”
听完这句,再联系到最近的情况,陈敬瑄终于断定,王建确实待不久了。
而且没过多久,另一个人的到来,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
一天早上,有一个军人单骑来到城下,这个人叫郑渥,声称是王建的军将,因为跟着王建实在看不到前途,所以前来投诚。
没有多想,陈太师依然打开了大门,热烈欢迎这位有眼光的兄弟,为了表彰他弃暗投明的义举,当场起用,还将其派到城楼主持防守重任。
这么容易相信他人,我们大概也可以知道陈敬瑄为什么卖烧饼发不了财了。
软弱的人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消息,被围攻已久的陈敬瑄无疑是一个软弱的人。
王鹞进成都城后,不干老本行杀狗了,当然,想杀也杀不了,因为城内缺吃的,二两肉的耗子都快绝迹了,那里还有狗。
不杀狗后,王鹞开始卖茶,选择这个职业是有原因的。
茶馆是古代思想传播的前沿阵地,上至皇帝在那睡至丐帮开武林大会都可以在那里得到消息。
很快,喝茶的人都听说了,王建英明神武,物资充足,兵势强劲,成都城迟早是守不住的。
于是,成都出现了罕见的外松内紧的情况,陈田兄弟精神放松,城中百姓惶恐不安,紧急谋划越狱出城。
自然,王鹞是王建的卧底,来动摇成都军心的。而郑渥也是一名优秀的地下工作者。
在城上打了两天工,郑渥把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然后找到陈敬瑄提了一个要求:出城。
陈敬瑄竟然还批了郑渥的假,临行还叮嘱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他是真的放心了,就等王建自个撤退,而实际上,王建的杂牌军确有一点自动解散的苗头。
演讲
当日,望着韦昭度的身影拐弯之后,王建没有耽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上马打鞭,奔回行营。
该走的都走了,不该来的也来不了,该收拾的当然要马上去收拾。
兴冲冲的回到军营,正要召集部下发动最后的攻势时,他发现有点不动劲了。
人心散了。
这不能怪大家意志不坚定,毕竟跟着王建兄打了三年多,现在粮食又紧缺,盟友撤了,中央来的人也拍屁股走人了,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吗?
攻成都的旗到底还能打多久?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在黑暗就要扫尽,光明就要出现的最后一刻,往往容易出现思想上的波动。
怎么鼓舞士气,是每一个带头大哥必备的功课。
对于这一点,王建是有办法的,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口才,当年能说服牢头放他走人,其功力就已经直追把妖怪说上吊的唐僧。
分析大家的心理,王建顺利找到了方法。
要人奋斗,就得让人获得希望。正如星巴克董事长舒尔茨说:如果你无法超越员工的期望,就无法超越客户的期望。
如果你无法超越部下的期望,就无法超越敌人的防线。这大概是王建说的。
召集手下,王建站在上风高处,风成为他的扩音器,将他的声音传遍整个军队。